牟喜文
旗镇从来不缺奇人,可疤女算是最奇的一个。
疤女姓杨,三十来岁,风姿绰约,在旗镇老街开了一家“疤女养生馆”,专门做美容生意。
疤女身材窈窕,不胖不瘦,一头黑发瀑布似的披散开来,总给人飘逸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没有结过婚的缘故,乍一看,三十来岁的疤女就像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可疤女的右额头,有块铜钱大的疤,紫红紫红的,连带着半边脸也灰黢黢的,十分吓人,疤女的名字不胫而走。时间一长,本名倒是没几个人记得了。
有人劝疤女,说你自己就是开美容院的,咋不给自己美美容,把疤痕去掉、把脸美白呢?
疤女笑笑,没吭声。
看来,疤女是个有故事的人呢。久了,旗镇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疤女虽然人脸上有疤,可手艺却是出奇地好,街角药店的服务员丫蛋就是疤女的铁粉。
二十六岁、身高一米六的丫蛋原来不但长了一张满是痘痘的脸,人也有一百六十多斤,走道踩得老街地上的方砖咚咚响,成了名副其实的“鸭蛋”了。谈了三个对象,都没坚持半个月,就黄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丫蛋也不例外。仗着在药店近水楼台,吃了不知道多少減肥药、美容药,都不见效。北方女孩本来大多脾气暴躁,丫蛋的脾气就更加糟糕,沾火就着,谁拦跟谁急。
自打丫蛋去了三次疤女的美容院,不仅脸上的痘痘没了,面容白嫩紧致,而且体重一下子减到了一百一十六斤,更让人意外的是,丫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温柔似水、笑意盈盈。当年结婚,次年生子,还盘下了一家药店,自己当上了老板。
乖乖,疤女还真是奇了!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的女子大都个子很高,性格豪爽,可脾气也很火暴,大嗓门,直来直去,吃不得亏。可自从走出疤女的美容院,人们惊奇地发现,这些女人个个变得柔声细语、笑容满面,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四邻八方吵架的少了,就连平时闹哄哄的老街,都安静了不少。
有一天,天刚蒙蒙亮,老街就被一阵吵架声惊醒了。吵架的是街西北角的田家。田家是旗镇数一数二的富户,人丁兴旺,一大家子独占了一个大四合院,光房子就有上百间。据说田家的太爷爷在清朝当过官,官至四品府台,后因得罪权贵,这才告老还乡,置下了这一大片家业。田家出过烈士,这才得以把老宅子保了下来,传到这一辈,共有哥三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三个儿媳妇,虽然都年过半百,可一个不让一个,个顶个都赛母老虎。
早起的人潮水一样把田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吵架的原因很快弄清了,原来田家的老太凌晨刚刚咽气,兄弟三个因为家产分配问题,起了矛盾,三个儿媳妇更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个个脸上都挂了彩。
街道办和派出所都被惊动了,可清官难断家务事,情况问来问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一而终。街道办刘主任和派出所王所长也拿这一家子人无可奈何,只能苦口婆心地调解再调解。
这时,一旁看热闹的李嫂突然一拍脑门,说:“刘主任、王所,要不,让疤女给看看吧,正好,这三个女人脸上的伤也要处理。”
“疤女?行吗?”王所长狐疑地问。
“对呀,我一着急咋把疤女给忘了!”刘主任一拍大腿说,刘主任是丫蛋的婆婆。
很快,疤女被请来了。她问清了事情的缘由,皱了皱眉,最后咬了咬下嘴唇,说:“跟我来吧。”
吵得正欢的田家三个儿媳妇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立马收声,亦步亦趋地跟在疤女身后向疤女的养生馆走去。田家三个儿子也哑了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三个女人身后。
疤女让三个儿子坐在门外的沙发上,把三个女人让进了里间工作室,躺在了美容床上。“吧嗒”一声,美容室的帘子放了下来。其余人只好站在门外,伸长了脖子,看到底能发生什么奇迹。
田家老大做过小买卖,是哥三个里面最爱耍小聪明的,他把脸贴到门缝上,两只小眼睛使劲往里面瞧。
大约过了一刻钟,只见帘子后面紫色的光闪了三闪,“吱扭”一声,门开了,田家三个媳妇鱼贯从美容室里走了出来,一字排开,弯腰向门外的人群鞠了三鞠躬,柔声说:“对不起,各位,都是我们不好,给街坊邻居添麻烦了!”三个人一起说话,可听起来只像一个人开口似的。
奇哉怪也。
可更令人奇怪的是,三个女人面部光洁,连黄褐斑都不见了,哪还有伤痕呀?!
“我看到啦,我看到啦!”田老大像中了五百万似的,扯开大嗓门对着外面的人群喊。
“你看到了什么呀?”
“疤女用自己的疤,不但给人脸美容,还会给人心美容呢!”田老大手舞足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哪儿呢?太神奇了,我们也要美容!”人群“呼啦”一声拥进了疤女的美容室。
可美容室里空荡荡的,哪还有疤女的影子啊!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