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斯浑挽歌

2017-10-25 18:19童村
安徽文学 2017年10期
关键词:小惠日本鬼子班长

童村

死亡是不朽的开始。

——罗伯斯庇尔

砰的一声,枪响了。

几只山雀从树丛里跳出来,一边吱吱喳喳地惊叫着,一边扑棱着翅膀逃命般地飞远了。

那个时候,杨贵珍正和妇女团的几个人准备过河到对岸去,可是,当她们来到岸边,不觉又愣在了那里。平日里只是一湾浅浅细流的乌斯浑河,已经在一夜之间暴涨得白浪滔天。抬眼望去,乌斯浑河满是汹涌的波涛,像是聚集了千万匹奔腾的野马,它一边歇斯底里地呼啸着,一边滚滚地向北流去。

渡口淹没了。

渡船消失了。

正当她们一脸茫然地望着那条大河的时候,枪响了。

那声枪响,带动站在河边的杨贵珍回了一下头。这一回头,杨贵珍影影绰绰地看到不远处的山岗上,正站着一队人马,凭直觉判断,那队人马不少于一千人。无疑,枪声就是从那个地方传过来的。

鬼子!杨贵珍不禁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过那支三八大盖。

其他人闻声也回过头来,顺着杨贵珍的目光向不远处的那片山岗望去,在那块被一片朦胧的晨曦笼罩着的地方,一杆太阳旗正于深秋的寒风中瑟瑟飘动着。天冷得异常,寒风送来了刺骨的寒意,也送来了呜哩哇啦的喊叫声。随着那一阵乱纷纷的喊叫声,山岗上的鬼子已经像黄蜂一样朝山下扑过来。旋即,噼噼啪啪的枪声便如爆豆般响成了一片。

显然,大部队暴露了。

后来,乌斯浑沿河两岸的人们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难免要唏嘘上好一阵子,他们说,如果不是抗联的人在那天夜里燃起的几堆篝火暴露了目标,事情的结果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

可是,另外一个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就谁也说不清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头天夜里燃起的那几堆篝火,很多人的命也就没了。

到这天为止,大部队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吃到一粒粮食了。这半个月里,能咽到肚子里去的,他们都咽进去了,草籽、草根、树皮、马皮、野蘑菇……

可是,还是饿,还是弄不到吃的。

他们只能空着肚子左冲右突,不停地在山林里奔走,不停地与日军遭遇,几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为了能弄到吃的,大部队已经先后派出去三名战士,可是没有一人回来。没有回来,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知道,但是没人说,谁都不说。已经走不出山林了,日本人封锁了全部进出山口的道路。

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了。寒冷,让饥饿感更加强烈起来。饥饿,几乎把每个人的身子都抽空了。

大部队到达乌斯浑河西岸的柞木岗时,已经是这天的黄昏时分。天一直阴着,所以他们看不到西边就要落山的太阳。这时候,妇女团突然接到了命令,原地休息,等待第二天早晨探明情况后过河东去。

妇女团只剩下最后的八个人,不用谁下达命令,八个人很快围成了一个圈子,背靠着背为对方取暖。

沉默,很长的沉默。

耳边除了山风的呼啸,还是山风的呼啸。呼啸声,就像是一根根浸了盐水的皮鞭,没头没脸地抽过来,抽到哪一块皮肉上,都会让人感到疼痛。

睡吧!胡班长朝几个人望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像男人一样会抽烟袋杆的凶巴巴的女人,到此时,已经没有过多的力气吼叫了。

杨贵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是,眼睛闭上了,心却像长了翅膀,一下子飞走了,飞到河对岸的柳河子去了。

柳河子是她的家,算起来,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过家了。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她出生入死地跟着大部队打鬼子,几乎很少有时间想家,很少有时间想家里的老父亲。明天,等大部队过了河,第一件事就是请假回柳河子一趟,看看家里的老父亲。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她很难想象,父亲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父亲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为人豪爽仗义,因为这一点,一时赶不回家的行人,都爱到他们家来搭宿,父亲热情地招待,免费吃住,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怎么,父亲的眼睛一下子就失明了,世界从此黑了下来。

如果没有鬼子,如果没有那么多鬼子,杨贵珍说什么都不会离开柳河子,说什么也不会离开老父亲。父亲需要一双眼睛,而她就是父亲的眼睛。父亲的身边没有她,世界就会一直黑暗下去。

想到父亲,两行泪水顺着杨贵珍的脸颊止不住地流。

又是一阵山风刮来,那山风就像是一条长了刺的舌头,舔在了杨贵珍的脸上,把她的泪水舔干了。

杨贵珍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背后的小惠似乎也打了一下寒颤。接着,小惠的整个身子就像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

杨贵珍动了动身子,轻轻地唤了一声,小惠,小惠你怎么了?

那身子还在抖,回答她的却是一阵紧接一阵的牙齿磕碰声,哒哒哒哒的,就像含了满嘴的碎冰一样。

小惠在打摆子!杨贵珍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危险的信号,没顾得上细想,便反身把她揽在了怀里。

小惠还小,到今年,她才刚刚十三歲。十三岁的小惠,在大人眼里还是一个孩子,但是,她已经跟着队伍学会打鬼子了。

你这只可怜的小猫啊,摆子打得可真是个时候。杨贵珍一边揽着她,一边心疼地说道。可怜的小猫,平时,杨贵珍总喜欢这样叫她,小惠也乐意这样应着。

没有药,只能忍着。

过了很大一会儿,小惠才算缓了过来,她的身子已经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

躺在怀里的小惠抬起头来,看了杨贵珍一眼,无比艰难地朝她笑了笑。那笑,有些苦涩,有些凄楚,还有些温暖,一下子又把杨贵珍的眼泪勾出来了。

小惠,你要坚持住。杨贵珍一边把她抱紧了,一边说道,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明天,只要坚持到明天,我们过了河,一切都好了。

半晌,小惠问,贵珍姐,过了河就好了?

小惠的声音轻得就像是春天里的第一缕微风。

杨贵珍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过了河,就到家了,到了家,就都好了。endprint

过了河,还要打仗吗?小惠接着问道。

打。杨贵珍想了想,说道,只要日本鬼子不消灭干净,咱就得和他们打。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么多的日本鬼子,什么时候才能消灭干净啊?

总有那一天。杨贵珍望着小惠道,所以,你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小惠又笑了。

小惠说,贵珍姐,你给我唱个歌吧!我就喜欢听你唱歌。

杨贵珍牵了牵嘴角,也跟着笑了笑,说,好吧,你想听什么?

小惠说,露营之歌。

杨贵珍想了想,就哼唱了起来。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杨贵珍一边哼唱着,一边轻轻拍打着小惠,就像是一位母亲耐心地哄着不愿意入睡的孩子。

小惠陶醉般地闭上眼睛,认真地听着。听着听着,竟然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夜,一点一点深了。风似乎越来越紧,狼嚎一般地叫着。

寒冷,浸到人的每一个毛孔里,冰针一样扎着皮肉。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天上突然又飘起雪花。那星星点点的雪粒子,扑打在脸上,猫咬一样,生疼。

手和脚伴着冰冷的大地一起,变得麻木了,使劲掐上一把,却没了感觉。

可是,几个人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这样睡下去,后果难以想象。以前,队伍露营时,逢到寒天,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夜过去,当黎明到来的时候,有些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火……小惠在梦里喊道,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又抖起来。

小惠的梦呓提醒了杨贵珍。可是,火光会暴露目标,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全军覆没,这一点常识,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

差不多每一棵树的背后,都有一双窥视的眼睛,他们不得不有所警惕,即便睡觉的时候,也要睁着一只眼。

可是,没有火,结果更难以预料。

夜很长,就像走不完的一辈子。

死亡,时刻在威胁着每一个人,死神的影子,越来越近了。

要么冻死,要么就去做一次生命的冒险。

重要的,是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胜利。

终于,火燃起来了,就在不远的大部队那里,先是一堆,两堆,接着是三堆、五堆……

来吧,快来!望见那几堆篝火,杨贵珍的眼睛不由一亮,一下子激动起来,喊道,姐妹们,快,咱们也生一堆火。

几个人听了,一个个踉踉跄跄站起身来。

那一堆救命的篝火终于点燃了,发出噼噼啪啪的喧响。那火光,一下子把几张青春的脸照亮了,生动,鲜艳,耀眼,就像一颗又一颗明星。

火,让几人同时快乐起来。

小惠望著身边的那一堆愈燃愈烈的火,突然一下子抽泣起来。杨贵珍见了,一把又把她抱在了怀里,一声声地唤道,你这只可怜的小猫,怎么学会哭鼻子了?

小惠昂起头来,一边流着泪水,一边笑着说,不,贵珍姐,我这是幸福得没办法了。

杨贵珍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小惠的一双眼睛,说道,小惠,幸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等打完了日本鬼子,你想怎么幸福就怎么幸福。

小惠的眼里一下子充满了憧憬,她一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一边问道,贵珍姐,你说等打完了日本鬼子,你想怎么幸福?

杨贵珍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结婚,生孩子。

小惠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孩子。杨贵珍望着黑漆漆的远处,充满向往地说道,我要生他一个班的孩子,一眼一眼地看着他们读书,学习,打闹,长大成人……

小惠突然认真地问道,贵珍姐,你要和谁结婚呢?

小惠的一句话,一下子把杨贵珍问愣了。

事实上,很长时间以来,杨贵珍一直在寻找一个叫万风的人。万风是一个连队的指导员,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读过许多书。因为有文化,所以戴了一副眼镜。万风是个小白脸,平日里话不多,但是一说起来就文绉绉的。杨贵珍羡慕有文化的人,就喜欢听他讲话。她喜欢听他讲话,他也喜欢跟她讲。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两个人产生了感情。万风说,等打完了鬼子,胜利了,我们就结婚吧!杨贵珍听了,心里头像抹了蜜一般,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包围着。她一边无比幸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毫不含糊地回应了他,我答应你。万风接着说,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我要和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生一个班的孩子,我要天天带着他们出操训练、读书学习。万风一边说,杨贵珍就一边笑,他们还说了很多话,只要在一起,他们总有那么多的话说。

可是,西征之后,环境变得越来越艰苦,形势也越来越严峻,先是没了吃的,后是没有穿的,天寒地冻加上篦梳围剿,许多人受不了了,意志薄弱变节逃跑的事情时有发生。不久前,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苦战之后,大部队人口锐减,上千人的队伍,一下子就剩几百人。就在那一场苦战过后,万风突然消失了,一股风般地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许多人猜测,那个叫万风的人,可能在那场苦战中牺牲了,还有一些人猜测,那个小白脸,一定是变节逃跑了,一眼看上去,他就是一个不能吃苦受罪的人。

杨贵珍死都不肯相信他会变节逃跑去当汉奸,她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汉奸,她相信,那些出卖朋友、出卖战友、出卖亲人的汉奸,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也就从那一刻起,她便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他,找到那个叫万风的人,找到那个小白脸,她要当着他的面向他发问。如果他真成了汉奸,她手里的那杆枪一定会举起来,她要一枪崩了他,毫不含糊地崩了他,只需要一粒子弹,一粒,就足够了……

他到底在哪里呢?想到那个叫万风的人,杨贵珍从心底不无抱怨地骂了一声,你个小白脸,难道真的化成一阵风了?

胡班长又抽起那一杆老旱烟了。她总是抽,像个男人一样地抽,默默地,一口又一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endprint

杨贵珍知道,胡班长是一个结过婚的人,但是,结婚没多久,她的男人就死了。胡班长的男人是村子里有名的猎手,即便是再凶猛的野兽,只要被他瞄上了,就再也跑不出他的手心。可是,她的男人并不是死在野兽的手里,而是死在了日本鬼子的一次扫荡中。那天,天刚放亮,日本鬼子就进村了,把男女老少上百号人集中在村口的打麦场上,非要他们说出抗联的去向。拉出一个不说,又拉出一个,还是不说,日本鬼子就急眼了,一声令下,机枪响了,一梭子弹打出去,上百号人倒下了。胡班长的男人就那样死了,除了那只老烟杆,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自从男人死后,胡班长也学会抽烟了……

快说,贵珍姐,你要和谁结婚呢?小惠见杨贵珍半晌没有说话,仍然穷追不舍地問着。

杨贵珍淡淡地笑了笑,思忖道,自然是一个好男人。

说过了这话,杨贵珍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话题转到小惠的身上,说道,小惠,你将来也会有一个好男人的,那个好男人,也会和你生一个班的孩子的。

小惠脸红了,想到自己也会有那么个好男人和一群孩子陪伴着,小惠不由感叹道,贵珍姐,那可真幸福死了。

杨贵珍侧头问道,你还想过怎么幸福吗?

小惠嗯了一声。

杨贵珍忙又问道,说说看,是怎么想的?

小惠说,我想,等打完了日本鬼子,我就去读书。我喜欢读书,我觉得读书才是最幸福的事,我要读很多很多的书,认很多很多的字。

杨贵珍不解地问道,读那么多书,认那么多字,不顶吃不顶穿的,有什么用呢?

小惠说,到那个时候,我就写一本书,厚厚的砖头样的一本书,把咱们的事情都写下来,让人们都记住它,一辈子都记住它。

说到这里,小惠开心地笑了起来。

都不要说了,快养养精神,歇一歇吧!胡班长终于沉不住气了,一边用一节草棍抠着烟袋锅里的烟灰,一边朝杨贵珍和小惠说道。

小惠听了,忙向杨贵珍扮了个鬼脸,两个人又背靠背地坐在了篝火旁。片刻工夫,就打起盹来。

那个盹儿,似梦似幻地让杨贵珍一脚走进一片新天地里。在那片新天地,杨贵珍顶着一块红红的盖头,端坐在一间温暖的婚房中,等着小白脸万风推门走进来。可是,不知等了多久,眼看着天就黑下来了,万风却迟迟没有把那扇房门打开,她的心越来越焦虑,就在她坐立不安,准备掀开盖头冲出婚房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醒醒,都醒一醒,要过河了!

杨贵珍睁开眼睛,看到天色还没有完全放亮,身旁的那一堆篝火已经燃尽了,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她揉了揉眼睛,想到刚才做的那一个梦,不由苦笑了一声。

几个人背起枪,涉过岸边的柳条通,开始朝河边走去。

一夜之间,乌斯浑河汹涌暴涨,让几个人同时呆立在岸边……

柞木岗上的枪声越来越密集,显然,大部队已经被包围了。

许多年以后,当乌斯浑沿河两岸的人们说起抗联被包围在柞木岗上的事情的时候,自然会说起一个叫葛海禄的人。说如果不是葛海禄发现了那几堆篝火,转身跑到近处的样子沟向日本守备队告了密,这件事情的结果也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但是,没有如果。

杨贵珍站在岸边,回头问道,班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胡班长咬了一下嘴唇,大喊一声,走,打他狗日的!

话音未落,几个人便回身朝柞木岗跑去。

到达作战位置之后,几人趁其不备,冲着敌人后背就是一通射击。她们想给大部队撕开一道口子,让他们杀出包围圈,绝处逢生,再寻新的战机。

那一阵从背后射来的子弹,让包抄的敌人吃了大亏,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匆忙调转枪口。

节省子弹,瞄准了打!胡班长喊道。

可是,眼前的敌人,就像是一场大雨过后疯狂拱出地面的毒蘑,眨眼之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让人眼花缭乱。

毒蘑还在生长,不停地生长。

日本鬼子呜哩哇啦的喊叫声已经十分清晰地传了过来,杨贵珍听出来,那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与嚣张。

听着那声音,杨贵珍不觉冷笑了一声,一颗心却慢慢地沉了下来,就像是一泓沉静的秋水。她一边扣动着扳机,一边恶狠狠地骂道,来吧,小日本鬼子!

此时此刻,面前的敌人已经如涨潮的河水般,一步一步逼过来了。

大部队显然觉察到了她们的困境,一次又一次喊叫着冲杀过来,试图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去,让几个人借机寻找一条生路。然而,敌人已经钳制了每一条冲杀过来的道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部队的火力压了下去。

大部队仍不甘心,又反复进行了几次救援,可是,每一次都付出了血的代价,人员伤亡愈发惨重起来。

眼前的一切,让杨贵珍一五一十地看在眼里,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就在这时,只听得小惠惨叫一声,胸前冒出一缕亮红的鲜血,眨眼间就把半个身子染红了。

胡班长,没子弹了。小惠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喊道。

胡班长,我也没子弹了。

我也没子弹了。

队员们的声音接连响起。

杨贵珍也把枪里的子弹打光了,可是,她没有喊。她耷拉着一条受了伤的胳膊,缓缓侧转头去,下意识地望了胡班长一眼,等待她发出最后的命令。

这时,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了,似乎抬头就能看到一双双邪恶的眼睛。敌群里不知哪一个眼尖的,突然发现面前与他们对峙的几个战士竟然都是留着长发的女人,不觉兴奋地挥了一下手,大喊道,活的,抓活的,死了死了的不要!

枪声瞬间停息了下来,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逼近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杨贵珍的眼睛里几乎喷出血来。

杨贵珍终于听到了胡班长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歇斯底里,有些疲惫,姐妹们,打光子弹,跟我来!

说完,转身带着几个人,一边搀扶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向着乌斯浑河走去。

杨贵珍在走进河水的一刹那,感觉到了一种温暖。这条家乡的河流,这条养育了祖祖辈辈几代人的美丽河流,此时此刻,正敞开母亲般的怀抱,把她一点一点抱紧。

真的好像是,到家了……

责任编辑 鹿 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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