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木记遗

颜语

在刘国君老先生的木雕基地，我们被眼前堆积如山的阴沉木惊呆了。

“这里的木头有多少？”

老先生攀到木堆最高处，颇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气势，淡淡答道：“3000吨。”刘国君拥有上千件阴沉木雕作品，但3000吨，雕一辈子也雕不完了。

他出生在木匠世家，15岁开始就跟随爷爷和父亲学习木雕手艺，到他这里已经上下传承了五代。上世纪90年代初，当阴沉木还未在全国大热的时候，他就开始在三峡库区大量收购、发掘阴沉木。

浩浩长江中段，有一段窄如走廊，陡似城垣的峡谷。西边入口处，白盐山耸峙江南，赤甲山巍峨江北，两山对峙，天开一线，峡张一门，故称夔门，古称瞿塘关。远古时期，因山洪暴发，百年古木随波逐浪涌向夔门，有的沉埋于江河湖底的泥沙中，沉积7000多年，形成了阴沉木这种奇特的不可再生资源。刘国君气定神闲地说，这个东西在三峡以外的地方很难找到。

阴沉木又被称为古乌木、东方神木，雕刻阴沉木要经过七大程序：选料、阴干、勾画、造型、雕刻、打磨、抛光，全部纯手工制作完成。奉节县瞿塘峡遗址博物馆陈列着许多阴沉木，其中的镇馆之宝，树龄长达2000多年，埋藏了7000年以上，直径2.3米，高近20米，重约二三十吨。

泥水之下，生长千百年的树木深埋在古河床中，缺氧、高压、静存数千年，木芯逐渐转变为灰黑色，介于木与炭之间。“阴沉木的品种较多，有重阳木、杞木、楠木、樟木、铁梨木等。以重阳木为主，材质坚韧细密，切削后表面光滑，折光性強。”深埋三峡两岸、河谷地带的巨大阴沉木，距今已有6000多年，表面有2～3厘米厚的碳化层，叫做古沉木。

阴沉木需要保存在潮湿的地方，如果放在山坡上经阳光直射，也许一段时间后就会变成煤炭。阴沉木的雕刻既与木材不同，也与玉石不同。它在干燥后虽然表面润泽光亮、手感极佳，但却没有玉石质密细腻，加工时极易开裂、变形，在雕刻时要尤其小心。提起如今市面上常见的机器雕刻的工艺品，刘师傅就直摇头，“机器雕的完全没有一点灵气。手工雕的，哪怕打磨十几次，都一眼看得出来。”

阴沉木雕刻技艺在奉节已有200多年历史，2010年被列入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刘国君也被评为重庆市级代表性传承人。三峡阴沉木，是目前雕刻家具和工艺品的最高档材料，不管是家具还是笔筒，所有的作品不用一颗钉子，全部采用鲁班传下来的榫卯工艺，将各个零件组装起来。其中榫卯严丝合缝，经年不坏。待到上漆打磨后，从外面就一点看不出榫卯的节点。“做工匠不是一两天能锻炼出来的，必须要有十几年的功夫才能做得出东西。”

经过十几道上漆和打磨后，刘国君的木头呈现出原本的纹路色泽。原来暗褐色的木质，变得漆黑如墨，古朴凝重，有如镜子光可鉴人。岁月流淌，木色永存。

目前，奉节县已做出详尽规划，以永安镇、白帝城风景区为中心，建立阴沉木雕刻工艺基地保护区，定期举办阴沉木雕刻技艺研讨会和工艺展示。一块珍木浓缩了几千年的历史，一把刻刀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与技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