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合诗集校注》辨误*

周 衡

(江苏大学 文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13)

·文艺论丛·

《姚合诗集校注》辨误*

周 衡

(江苏大学 文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13)

姚合是中唐后期诗歌名家，其诗集保留较为完整，然久未见系统整理。《姚合诗集校注》作为国内对姚合诗集进行全面整理的著作，其在校勘、笺注、系年方面多有建树，然亦时有疏误，可对此作进一步校正。

姚合；《姚合诗集校注》；辨误

姚合是中唐后期重要的诗人，其对唐五代、宋元时期诗歌有深远影响。姚合诗集存诗甚多，然久未见整理。中国大陆学界对姚合诗集进行整理出版者仅刘衍《姚合诗集校考》[1]和吴河清《姚合诗集校注》[2]两部。《姚合诗集校考》一书仅出校勘，体例较略，尚未对姚合诗歌作系统整理。《姚合诗集校注》(以下省称《校注》)则体例较为完整，有校勘、笺注，偶作诗歌系年考证和诗歌辨伪，然其在文字校勘、诗句注释、笺注引文等方面亦偶有疏误，可作进一步辨析。兹择其要者，作此文以就教于大家。

一、《校注》校勘辨误

卷一《送狄尚书镇太原》：“授钺儒生贵，倾朝越饯筵。”按，“越”当是“赴”之误。此当是《校注》疏误所致。

卷二《送独孤焕评事赴丰州》：“烟生远戍侵云间，冰叠黄河长雪声。”按，“云间”，四部丛刊《姚少监诗集》[3]卷一和《全唐诗》卷四百九十六作“云色”[4]5680。从对仗看，“云间”不对“雪声”。从格律看，“间”为平声，违背七律平仄格式。故当为“色”。

卷三《酬卢侍御》，按，此诗题，四部丛刊《姚少监诗集》卷三[3]和《全唐诗》卷四百九十七作“寄酬卢侍御”[4]5683。《姚少监诗集》卷三皆寄赠之作，故《校注》此处脱“寄”字。

卷四《赠卢沙弥小师》：“我师文宣王，立教垂诗书。”《校注》校云：“诗书：席本作‘书诗’。”按，四部丛刊《姚少监诗集》卷四[3]和《全唐诗》卷四百九十七皆作“书诗”[4]5698。又从音律来看，“诗书”则出韵，故“书诗”为是。

卷四《赠任士曹》：“道直淹曹椽，命通侍玉除。”按，“曹椽”当为“曹掾”之误，此当是《校注》疏误所致。

卷七《寄题纵上人院》：“绕径苍苔迹，幽人来是谁。”《校注》在“苍”字下注“一作竹”，按，此异文当注在“径”后。

卷八《过张邯郸庄》：“到君读书室，忽若逢良医。”按，“室”，四部丛刊《姚少监诗集》卷八[3]、《唐文粹》卷十六下[5]、《全唐诗》卷五百皆作“堂”[4]5725。又此诗句后云：“堂前水交流，堂下树交枝。”故当以“堂”为是。

卷八《过李处士山居》：“少逢人到户，时有燕御泥。”按，“燕御泥”不辞，“御”当为“衔”之误。

卷八《杭州官舍即事》：“临江府暑清，闲坐复闲行。”按，“暑”，四部丛刊《姚少监诗集》卷八[3]、《全唐诗》卷五百皆作“署”[4]5732。首句“临江府暑清”当应题而起，又此诗后三联亦未写与“暑”相关的意象或情境，故“署”较“暑”为确。

《外编》之《送任畹评事赴沂海》：“必当展长画，逆波斩鲸鳖。”按，“鳖”不合诗韵，当为“鳌”之误。

二、《校注》注释辨误

卷二《送贾岛及钟浑》注“春风驿路归何处，紫阁山边是草堂”之“春风”言：“犹言春风得意。”按，此注误。观此诗前句云“年年供应在名场”，可见此诗当是与科举有关，唐代科举例在春日，贾岛终其一生未曾中举，故所谓“春风驿路归何处”并非指其科场中举，而是指其落第，“紫阁山边是草堂”正是姚合劝其可读书草堂以待他日。故此“春风”若释为“春风得意”则与诗意相背。

卷三《寄华州崔中丞》：“清净黎人泰，唯忧急诏征。”《校注》注“唯忧急诏征”：“言人民担忧的只有政府下达的紧急征收赋税的命令。”按，此注有误。此诗乃颂美崔中丞之诗，诗末言其政治管理“清净”而“黎人泰”，而百姓只是担忧这样清正为民的官员会被君王急忙诏回朝廷，故云“唯忧急诏征”，此“急诏征”当指君王因崔中丞为官清美而将其诏回。

卷四《赠张籍太祝》：“麟台添集卷，乐府换歌词。”《校注》注“乐府”：“诗体名。”按，此注不确。此“乐府”当用其原义，即国家设立的训练乐工、制定乐谱和采集歌词的音乐机构。如此，方可与“麟台”(即秘书省)对仗。

卷五《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九：“就架题书目，寻栏记药窠”。《校注》注“药窠”：“芍药之栏。”按，此注有误。姚合诗好言药，曾自称“迂疏种药翁”(《酬光禄田卿六韵见寄》)，《武功县中作三十首》其一：“绕舍唯藤架，侵阶是药畦。”又其二：“因病多收药，缘溪学钓鱼。”又其十八：“听琴知道性，寻药得诗题。”故“药窠”即所种药草之棵数。又此处“窠”不当作“栏”解。植物一株谓之一窠，同“棵”。姚合正以“窠”对“目”。

卷六《春日闲居》：“身闲眠自久，眼差视还遥。”《校注》注“眼差视还遥”：“谓视力下降，视物模糊。”按，此注错误。“差”与前“闲”对，故此“差”非平声，而为仄声，乃病除之义。正是眼病大愈，方觉视力渐远。

卷六《游春十二首》其十：“卑官还不恶，行止得逍遥。”《校注》注“不恶”：“无有恶行。”按，此注有误。“不恶”当指“不妨，即可以”。[7]

卷七《题金州西园九首》之《芭蕉屏》，《校注》注题“芭蕉屏”云：“绘有芭蕉图案之屏风。”按，此注错误。《题金州西园九首》是题咏金州西园自然风景或园林小品的诗歌，其《芭蕉屏》并非咏屏风，而是指芭蕉茂盛而叶大，犹若屏风，故诗云：“数叶大如墙，作我门之屏。”

卷七《杏溪十首》之《架水藤》：“若遣随波流，不如风飘起。风飘或近堤，随波千万里。”《校注》注“风飘句”：“意谓风吹紫藤架下清溪水，芬芳随波涛飘散到远处。”此注有误。观诗歌后四句，诗人乃言紫藤花若随波流去，还不如让风飘起，因为风飘尚可近堤亲人，而随波则千万里远去。

卷八《春日会卫尉崔少卿宅》注“崔少卿”：“崔杞。尚顺宗女东阳公主，大中四年，任大理少卿。”按，“大中四年”当为“大和四年”。

卷八《西掖寓直春晓闻残漏》：“直庐仙掖近，春气曙犹寒。”《校注》注“仙掖”：“翰林院之美称。靠近皇宫之处称宫掖，翰林院在皇宫附近，其职清要，能接近皇帝，故称仙掖。”按，此注不确。门下省和中书省在宫中左右掖，因称仙掖。诗题云“西掖寓直”，西掖，即中书省。此时姚合任右谏议大夫，属中书省。故此“仙掖”当指中书省，而非翰林院。

卷九《和门下李相饯西蜀相公》：“双油拥上宰，四海羡临邛。”《校注》注“双油”：“疑为江油之误。”按，若为“江油”，则与“四海”失对。“双油”应不误。《新唐书·百官志四下》：“节度使掌总军旅，颛诛杀。初授，具帑抹兵仗诣兵部辞见，观察使亦如之。辞日，赐双旌双节。"[8]故，“双油”当与双旌、双节相似。或“油”即油戟。用涂油赤缯为套子的戟，作为出行前列的仪仗之用。

卷九《和门下李相饯西蜀相公》：“青城方眷恋，黄阁竟从容。”《校注》注“青城”：“青城为县，属成都府，代指成都。”按，此注有误。此诗乃奉和李德裕送别崔郸，崔郸尚未到成都，何来青城县之“眷恋”？此“青城”当指长安霸城门，《三辅黄图·都城十二门》：“长安城东出南头第一门曰霸城门，民见门色青，名曰青城门，或曰青门。”[9]如张籍《贺秘书王丞南郊摄将军》：“斜带银刀入黄道，先随玉辂到青城。”[4]4350此“青城”亦是指青城门。

卷九《和膳部李郎中秋夕》：“萤影明苔藓，鸿声傍斗牛。”《校注》注“萤影”：“荧光。”按，当为“萤光”。

卷九《寻僧不遇》：“入门愁自散，不假见僧翁。”《校注》注“不假”：“不凭藉。《文选》卷四三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校注》释“不假”为“不凭藉”当是。然其引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仲尼不假盖于子夏”以例举则有误，“仲尼不假盖于子夏”之“不假”当为“不向(某人)借”，而非“不凭藉”。《校注》所注与所引有龃龉之嫌。

卷十《喜览裴中丞诗卷》：“蜀笺方入写，越客始消吟。”《校注》注“消吟”：“传吟。”按，此注或有误。姚合郡望为湖州吴兴，故“越客”当姚合自称。“蜀笺方入写，越客始消吟”意谓面对裴中丞精妙诗作，我只能搁笔而叹。故“消”当释为停止。

《外编》之《寄绛州李使君》：“心期在黄老，家事是功勋。”《校注》注“家事”：“疑为‘家世’之误。”按，“家事”不误。姚合此句当化用杜甫《宗武生日》“诗是吾家事，人传世上情”一句。

《外编》之《寄绛州李使君》：“戎客无因去，西看白日曛。”《校注》注“戎客句”：“意指李宪被无故迁至绛州为官。无因，无故，无端。”按，此注有误。此诗当作于姚合为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幕府从事时所作，“戎客”当姚合自称。诗句意谓姚合面对李宪绛州之行，无法脱身前来送行，只能“西看白日曛”。“无因”当释为没有途径或没有机会。

三、《校注》引文辨误

卷一《送狄尚书镇太原》注“科名”引《唐摭言》卷三：“郭代云十八擢第，其年冬，制入高等。”按，“郭代云”当为“郭代公”，即郭元振。

卷一《送杨尚书祭西岳》注“乐清”引《旧唐书》卷二八《音乐志》一：“隋氏始有雅乐，因置清商以署掌之。”按，“因置清商以署掌之”，《旧唐书》卷二八《音乐志》一作“因置清商署以掌之”。[12]1040

卷一《送杨尚书祭西岳》注“岩扃”引杜甫《桥陵诗三十韵呈县内诸官》：“瑞芝产廊柱，好鸟鸣岩扃。”按，“廊柱”，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之三《桥陵诗三十韵呈县内诸官》作“庙柱”[13]，《全唐诗》卷二一六亦作“庙柱”。[4]2264

卷一《送李侍御过夏州》注“迢递”引《文选》卷二五嵇康《琴赋》。按，嵇康《琴赋》当在《文选》卷十八，而非卷二五。[14]

卷一《送李侍御过夏州》注“意气”引王昌龄《观猎》：“少年猎得平原兔，马后横捎意气行。”按，“行”字误，当为“归”。此诗为七绝，首句、次句韵脚分别为“稀”和“飞”，故当为“归”。

卷一《送雍陶游蜀》注“琴台”据《寰宇记》卷七十二引《益都耆旧传》云：“司马相如宅在少城中窄桥下百步许。”按，“窄桥”当为“笮桥”。

卷一《送崔约下第归扬州》注“春风下第”引《旧唐书·职官志二》：“凡大选，终于春季之月……”按，“终于春季之月”当为“终于季春之月”。

卷一《送李廓侍御赴西川行营》注“阵”引《宋史》卷三三《岳飞传》。按，所引材料当出自《宋史》卷三百六十五《岳飞传》。[16]

卷一《送殷尧藩侍御赴同州》注“白楼”引郑谷《郑守愚文集》卷一《华山》诗：“气中寒渭阁，影外白楼微。”按，“阁”当为“阔”。

卷一《送右司薛员外赴处州》注“使君鱼”引《旧唐书》卷四二《职官志》一：“咸亨三年五月五品以上改赐新鱼袋。”查《旧唐书》卷四二《职官志》一并无此条材料，当出自卷四十五《舆服志》，然作“咸亨三年五月五品以上赐新鱼袋”。[12]1954《旧唐书》卷五《高宗纪》：“(咸亨三年)五月乙未，五品已上改赐新鱼袋。”[12]96

卷四《寄李余卧疾》注“李余”引贾岛《送余及第归蜀》和张籍《送余归蜀》二诗，诗题皆在“余”前脱一“李”字。

卷六《酬任畴协律夏中苦雨见寄》注“水马”引宋王质《林泉结契》五：“小划虫，……人呼水马儿。”按，“小划虫”，《学海类编》本《林泉结契》作“水划虫”[17]，当是。

卷七《题凤翔西郭新亭》注“凤翔”引《旧唐书》卷三六《地理志》一。按，所引材料当出《旧唐书》卷三八《地理志》一。[12]1402

卷九《答胡遇》注“眉得展”引元稹《谴悲怀》。按，“谴”当为“遣”。

卷九《喜雍陶秋夜访宿》注“露华”引李白《清平调》三首之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栏露华浓。”按，“栏”当为“槛”。

卷十《咏镜》注“菱花”引《乐府诗集》卷五九杨凌《明妃怨》：“匣中踪有菱花镜，羞对单于照旧颜。”按，“踪”当为“纵”，《御览诗》作“虽”。[18]

卷十《敬宗皇帝挽词三首》其三注“笳吟”引陈后主《乐府》。按，所引诗歌出自陈后主《昭君怨》，其题非《乐府》。

卷十《哭费拾遗征君》注“粝食”引《汉书》卷九七上《外戚传》。按，所引材料当出自《汉书》卷九七下《外戚传》。[19]

卷十《哭砚山孙道士》注“黄庭决”引李白《松贺宾客归越》。按，所引诗题“松”当为“送”之误。

《外编》之《中秋夜洞庭圆月》注“澄霁”引《文选》卷二二谢灵运《游南亭》：“时竟夕澄霁，云归日细驰。”按，“细”当为“西”之误。

《外编》之《秋月山中》注“麋鹿”引李白《山人欢酒》。按，所引诗乃出自李白《山人劝酒》，故“欢”当为“劝”之误。

《外编》之《答韩湘》注“天格”引孟郊《孟东野诗集》卷九《品松》：“此松天格高，耸异千万里。”按，“里”当为“重”之误，“里”不合此诗韵部。

《外编》之《送任畹评事赴沂海》注“沂海”引《旧唐书》卷三八《地理志》一：“衮海节度使。治衮州，管衮、海、沂、密四州。”按，“衮海”、“衮州”当为“兖海”、“兖州”之误。

《外编》之《杏园》注“杏园”引《唐摭言》卷三“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记”：“神龙已来……同年中推一善书者记录。”按，“记录”当为“记之”。《校注》卷九《杏园宴上谢座主》注“杏园”亦引此材料，作“记之”。

[1]【唐】姚合著，刘衍校考.姚合诗集校考[M].长沙：岳麓书社，1997.

[2]【唐】姚合著，吴河清校注.姚合诗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唐】姚合.姚少监诗集[G]//四部丛刊初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29.

[4]【清】彭定求，等编，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全唐诗(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9.

[6]【宋】薛居正.旧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1771.

[7]江蓝生，曹广顺.唐五代语言词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31.

[8]【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309.

[9]何清谷.三辅黄图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2005：73.

[10]【宋】祝穆撰，祝洙增订，施和金点校.方舆胜览[M].北京：中华书局，2003：230.

[11]【明】李贤.大明一统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1185.

[13]【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233.

[14]【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835.

[15]【宋】王溥.唐会要[M].北京：中华书局，1955：1358.

[16]【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11376.

[17]【宋】王质.林泉结契[G]//学海类编第一百零五册.上海涵芬楼景印，1920.

[18]【唐】令狐楚.御览诗[G]//唐人选唐诗新编本.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413.

[19]【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4：3974.

(编辑：刘晓红实习编辑：徐雯婷)

DistinguishingErrorsinTheCheckandAnnotateofYAOHe’sAnthology

ZHOU Heng

(School of Literature, Jiangsu University, Zhenjiang, Jiangsu, 212013)

Yao He is a famous poet in the late Middle Tang Dynasty, and his poems are well preserved,but have not been systematically organized for a long time.As a comprehensive collection of works of YAO He,TheCheckandAnnotateofYAOHe’sAnthologyhas scored many achievements in emendation,annotation and chronology.However,there are also errors which may be further corrected.

Yao He;TheCheckandAnnotateofYAOHe’sAnthology;error distinguishing

I207.22

A

1004-342(2017)05-91-06

2017-08-31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姚合题材诗与大和文学研究"(项目编号：2016SJB750005)。

周 衡(1975-)，男，江苏大学文学院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