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言
又是一年秋风起,散落满地的黄叶,街道中弥漫的糕点香味,夜晚时邻家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都仿佛在提醒着张籍——今时不同往日了。
回想起初接旨右迁至国都的举家欢庆、无限风光,与现在的形单影只相比,实在倍感失落,张籍心中纵有千般万般苦闷与思念,也不敌洛阳与乌江之间的百里山河。秋风拂过他的衣襟发丝,凭窗望月的人儿呀,仿佛在瞬间被万家灯火孤立,他一抬头,将万缕愁绪化为浊酒,涌入干涩的喉头。
第二天早晨,张籍在家仆的提醒下起床更衣,可若有若无的头疼却似乎时时暗示着昨夜未尽的情绪,当看到文案上新铺的纸张和磨好的墨汁,更加坚定了他写一封家书的想法。“吾妻,近来安好否?家中无变故否?”如此老生常谈的两句话,张籍却每每都要写在开头,仿佛用心写下的字句能安定下他一颗漂泊的游子心。“吾每忆起往年今日,无不感慨故乡之远,思心之切……”他多次停笔斟酌字句,既担心思归之情无以表露尽致,又恐愁绪太过会徒增家人烦恼,而前来提醒吃饭的管家,正看到这一番纠结景象,于是顿了一会儿,默默合上了房门。
直至中午完成,张籍才步履匆匆走出书房,管家的百般劝说也没能让他留下吃一口饭,谢过管家的好意后便头也不回地直奔那个熟悉的巷口——他要去找一个人。
说起与李平的再次相遇,可真印证了他们之间的缘分。他俩在乌江自幼相识,后因李平举家北迁,谋求生计,两人便再没了联系。而时光荏苒,当张籍迁至洛阳,这失联多年的发小竟闻讯登门拜访。那晚他们聊了很多,就着酒水仿佛打开了沉闷已久的话匣子,喝到尽兴之时,李平微醺地说:“八月中旬左右我要回乌江祭祖,张兄是否一同回去呢?”张籍苦笑着摇头:“公事在身,归期无望啊,无望!”可却无心记下了这日期。
走到这熟悉的巷口,轻叩府门,李平应门笑道:“我当是谁在这节骨眼儿上门来,原来是你啊,只怕再晚些我就上路了!”
“李兄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这家书请务必送达给我的家人,自我离家已有好些时日,这书信应该能让他们放心罢。”
“既你已托付,便只管放心交給我,家里你不必过多担心,我会替你打点的。”李平神色肃然,一改往日潇洒性格,小心翼翼收好信,拍了拍张籍的肩,便吩咐下去准备出发了。
人群在城门口告别,李平上了马,仍不忘安慰他,让他宽心,而他却突然想起什么不妥似的,催促着李平归还书信,匆匆拆开浏览后,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便讪讪地递还:“多谢李兄了。”
“你可真是个心细之人,若无他事,我先告辞了,保重!”
张籍目送着他,随着马蹄声渐远,马车也逐渐消失在了夕阳照射的城郊。
走在回府的路上,秋风拂过他单薄的衣襟,可张籍却丝毫不发觉冷,因为他可以热切地感受到,那封家书正马不停蹄地跨越百里山河送向自己的故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