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证

贺清华+++徐炜

林阴市一个叫米良的作者写了一本侦破小说《伪证》，一家电视台看中了这本小说，有意将它改编成电视剧。

由于这是本地作者写的小说，报社迫不及待地报道了这一消息。很快，看到这条消息的人，都找来了这本小说阅读。

林阴市公安局局长牛荃经人介绍也读到了这本小说。他仅看了三分之一的内容，就被震惊了。

虽然书上写着“本小说纯属虚构”，但这本侦破小说分明就是以19年前他侦办的那起“徐夏重伤案”为原型写的。小说的结尾指出打伤女受害人陆芸的不是徐夏，而是丁芒种。

“简直是胡说！”读完小说的最后一页，牛荃愤怒地站了起来。他点了一根烟，开始回忆19年前的那起案子。

那天黎明时分，一个早起跑步的人发现一个女孩衣衫不整地昏迷在林阴市机械厂的篮球场边，脑袋上一片血迹。这人当即打了120，又打了110。

救护车来了之后，把女孩送往医院救治。当时的刑侦队长牛荃也领着刑警赶到了现场。由于凌晨下了雨，现场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两天后，医生告知牛荃，女孩永远醒不过来了，她因大脑遭重物撞击，成了植物人。

女孩名叫陆芸，是机械厂女工。因为女孩成了植物人，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经法医鉴定，陆芸遭重物打击的时间应是头天晚上的9点左右。

刑警们调查走访后，一个叫徐夏的人有重大嫌疑。

徐夏是一个小学的音乐老师，长相帅气，歌唱得好，在本市有“小蔡国庆”的美名。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进了机械厂。

还有一个赶火车的职工晚上8点从家里出来时，路过篮球场看到陆芸和一个男人在说话，后经辨认，这个男人就是徐夏。

徐夏被带进了刑侦队，可他只是承认和陆芸在篮球场上说了10分钟话，然后就去了该厂 一个女职工肖雨滴家拿书。在肖家坐了两个多小时才走，也就是晚上10点多离开机械厂的。他没有作案时间。

牛荃当即和两个刑警来到肖家核实，肖雨滴一口否认了徐夏在她家呆了两个多小时的事，说徐夏拿了书就走了，她同时也否认了自己和他存在暧昧关系。

关于这一点，肖雨滴说她的丈夫丁芒种可以作证。那天晚上，丁芒种一直和她在一起。

回到审讯室，牛荃问徐夏：“你到底在肖雨滴家呆了多长时间？”

徐夏回道：“我在肖雨滴家呆多长时间，这很重要吗？她说我拿了书就走了，那我就是拿了书就走了。然后我回家睡觉了。”

牛荃问：“既然你没有在肖雨滴家呆两个多小时，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徐夏答：“我觉得这样省事，免得你们老是问我。”

牛荃问：“谁能证明你离开肖雨滴家后，就回家睡觉了？”

徐夏答：“我单身，一个人住学校单身宿舍，没人能证明……”说完，他就再也不开口了，案子到此僵住了。

案子的最后突破是医生带来的一个消息，他们告诉牛荃，在给已成植物人的陆芸检查身体时，非常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怀孕3个月了。现在这个3个月的婴儿已经流产。

当牛荃把这个消息告诉徐夏时，徐夏精神崩溃了。

他承认自己和陆芸谈恋爱，并多次和她发生关系。

那晚，他约陆芸在机械厂篮球场上见面。最后两人因故吵了起来，他恼羞成怒挥起拳头狠砸了她的脑袋，致使她流血昏迷倒地。

案子结了以后，徐夏被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并附带民事赔偿。

这就是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可现在这个案子竟然被一个三流作者颠倒了是非，居然说徐夏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丁芒种。牛荃决定找这个作者好好谈一谈。

第二天，牛荃找到了《伪证》的作者米良，指出这本书是诽谤。

米良说：“我已经在小说的扉页上申明了——本书纯属虚構，你难道没看见？”

“可是林阴市所有的人，都相信它不是虚构的。”牛荃说，“当初这个案子发生时，你多大？”

米良想了想，说：“我那时在读小学，大概10岁吧！”

牛荃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书中的推理是这样的。案发那天晚上，徐夏确实在肖雨滴家呆了两个多小时。相反，肖雨滴的丈夫丁芒种那天晚上根本不是一直呆在家里，而是晚上9点才从外面喝酒回来。他回来时路过篮球场，看到了陆芸，想非礼她，结果遭到陆芸的反抗。最后他挥拳击打她的脑袋，致使她脑袋出血昏倒在地。丁芒种逃离了篮球场，来到家门口，看到徐夏坐在家里，不敢进去，因为身上有陆芸的血迹。他一直藏在暗处等徐夏离开后，才走进家。后来警察来肖家调查时，肖雨滴作了伪证。”牛荃几乎是在复述米良写的《伪证》中的细节。

米良点点头，轻轻说了句：“你把书仔细看了。”

牛荃问：“你这么写是有依据还是凭空推理的？”

米良喝了口水说，《伪证》中的推理事出有因，由来已久。这要追溯到他为徐夏送信说起。

那时，他是机械厂的子弟，家住在机械厂的家属区，他读小学的音乐老师正是徐夏。有一天，徐夏在学校里喊住他，让他带封信给机械厂的肖雨滴。

米良是一个极听话的好学生，音乐老师如此信任他，他当然愿意效力。这样的信前前后后带过好多封。

那时他就已经知道，徐夏和肖雨滴的关系很不寻常，所以他相信出事的那天晚上，徐夏确实在肖雨滴家呆了两个多小时，他没有作案时间。

牛荃听了米良的话，吼道：“你是说徐夏让你带信给肖雨滴，而不是带给陆芸？你当时为什么不把这个情况向我们报告？”

米良白了他一眼，说：“我那时才10岁，我懂什么？而且徐夏反复叮嘱我，不准把送信这事告诉任何人。我是个好学生，老师说的话我能不听吗？”

牛荃意识到当初自己办的这个案子可能真的错了。endprint

米良接着告诉他，等到他成年以后，偶然看到这个案子的一个纪实报道，看到肖雨滴的證词后，他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于是，他就想以小说的形式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为了证实米良所说的真实性，牛荃拉着他当即去找肖雨滴核实。两人乘车来到了肖雨滴家，见到了已经50多岁的肖雨滴和丁芒种。

当牛荃向肖雨滴说明来意之后，肖雨滴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先说了丈夫丁芒种的病情。她丈夫丁芒种4个月前诊断出患了胰腺癌，做了手术，手术貌似很成功，可是医生告诉她，丁芒种的胰腺癌已到了中晚期，活不长了。

肖雨滴说：“其实我们夫妇早就想到你们会来，那本《伪证》一面世就在林阴市引起轰动，我丈夫就想去找你们，把话说清楚，我说用不着，你们会来的。果然，你们来了。”

牛荃解释说：“我们来只是想澄清一些问题。”

肖雨滴苦笑着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徐夏那天晚上确实在我家呆了两个多小时。”

牛荃和米良对看了一眼，肖雨滴的话意味着“徐夏重伤案”已被推翻。

丁芒种绝望地咽了一口唾沫，说：“我没想过要杀她。”

最后，肖雨滴承认自己当时做了伪证。那天晚上，徐夏的确是在她家呆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坐在沙发上看一个电视剧。

电视剧播完以后，徐夏才懒洋洋地离去。而她矢口否认这事，一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二是为了保护丈夫丁芒种。

听完肖雨滴的述说，牛荃再次震惊了，一个毫无侦探经验的三流小说家，居然连蒙带猜地接触到了事情的真相：丁芒种那天晚上9点从外面喝酒回来，醉醺醺的他在篮球场上看到了陆芸，他想非礼她，结果遭到了她的反抗。恼羞成怒的丁芒种于是挥拳击打她的头部，致使她脑袋出血昏迷倒地。而这个时候，徐夏正坐在肖雨滴家看电视。

后经再次提审徐夏，他承认自己之所以认罪服法，是因为陆芸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是他的。

那天晚上，陆芸说要跟他结婚，他拒绝了。他爱的人其实是肖雨滴，他俩从小就是邻居，青梅竹马，长大后肖雨滴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丁芒种，但两人一直在暗中来往。

至于跟陆芸谈恋爱，完全是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被徐夏的外表和歌喉迷住了的缘故。

当徐夏知道陆芸成了植物人，肚里的婴儿又流产了，他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处于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中，于是甘愿服法。

能证实徐夏不是凶手，还有一个证据。

那天晚上，徐夏走出肖雨滴家，随后丁芒种闪身进家，这一切全被黑暗中的一个小男孩看到了。

这个小男孩就是后来写成轰动一时的《伪证》的作者米良。

一个月后，徐夏被释放。

两个月后，丁芒种因病死亡。肖雨滴因犯伪证罪，被收监了。

（责编：陈思扬 939409074@qq.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