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树
直立人、尼安德特人等智人更近的亲戚,全部都在和智人的竞争中灭绝了
近日热映的美国科幻大片《猩球崛起III:终极之战》相信不少朋友已经看过,这部电影是2011年以来的《猩球崛起》系列的第三部,三部电影首尾相贯,讲述了人类因超级病毒爆发灭亡,猿族取而代之的恢弘史诗,《终极之战》是这个三部曲的尾声。
虽然故事大体已经完结,但很可能还会有续篇或翻拍。“猩猩统治世界”的主题,自1968年的《猿族星球》以来,已经长盛不衰了近半个世纪,推出了九部电影,还有电视剧、动画片、图书、玩具,游戏等等。
为什么人们对“猿猴统治世界”的故事兴趣如此之大?我想答案是,第一,这是一个离奇有趣的故事;第二,人们认识到,这个离奇的故事其实就是发生过的事实。
自达尔文提出人是猿进化来的之后,人和猩猩就进入了复杂纠结的关系中。一方面,我们不得不承认猿猴是人类最近的亲戚,另一方面,它们毕竟非我族类,有挥之不去的异类感。所以一百多年来的生物学家、人类学家和哲学家都试图找到一个标准,证明有某种飞跃发生,让人一劳永逸地摆脱了猩猩的状态,成为全新的智慧生命。
他们都失败了。首先在种系关系上,DNA证据证明了所谓猩猩科是不存在的。三种主要的猩猩中,黑猩猩和人的关系比和大猩猩的关系近,大猩猩、黑猩猩和人类的关系又比和红毛猩猩要近。打个比方来说,黑猩猩和人好比是亲兄弟,大猩猩是我们的堂兄弟,而红毛猩猩只是远房兄弟,人的位置在猩猩之间,而不是之外。
虽说如此,如果能发现人和其他猿类有什么本质区别,人类的尊严还是可以维持。自珍妮·古道尔到非洲观察和研究黑猩猩之后,动物学家对猿类的认识取得了丰硕成果,许多脍炙人口的著作相继出版,比如戴斯蒙·莫里斯的《裸猿》(1967),弗朗斯·德·瓦尔的《黑猩猩的政治》(1982),贾雷德·戴蒙德的《第三种黑猩猩》(1992),结果却颠覆了人类的许多长期的成见:人和猩猩之间,比之前认为的还要接近得多。
一直以来,人们觉得只有人才会制造工具,但珍妮·古道尔偏偏发现,黑猩猩会折下树枝,拔掉上面的树叶,让它变成一根细木棒,伸进白蚁洞里去勾白蚁吃。可不能小看这个简单的处理,这跨越了使用工具和制造工具之间的鸿沟。后来科学家还发现,一些黑猩猩还会对木棒做进一步的加工,并且将这些技能传授给同伴。这和猿人引以为傲的制造石器,只有半步之遥。
其他许多曾被认为专属于人类的社会性活动,比如战争、结盟等等,在黑猩猩那里也一样不少地存在着。如古道尔就发现,黑猩猩的族群不只是固守自己的地盘,而且经常主动去侵占其他族群的领地,甚至不是赶走了事,而是有意识地将对方赶尽杀绝。从1974-1977年,在坦桑尼亚,一个叫做卡萨凯拉的猩猩族群反复进攻,打死了邻近卡马哈族群的大约十头黑猩猩,迫使剩下的三只雌性加入自己的族群,将其地盘据为己有。除了规模大小,这和人类的战争举动本质上没有区别。
对人类起源的状态,曾经有一些理想的观念,认为人类本性是爱好和平的,特别在地广人稀的原始时代,丰饶的自然供人类任意取用;文明时代频繁的战争和争斗,只是人口压力和社会习得的产物。但对黑猩猩以及原始部落的研究并不支持这些观念。
甚至人类智力的提升,也不如我们曾经想象得那么早。十万年前,现代智人已经出现了很久,却仍不过是“另一种大型哺乳动物”,比黑猩猩聪明得有限,直到六七万年前,随着语言的发明,才出现了智力的飞跃,看到了文明的曙光。也就是说,在人类和黑猩猩分道扬镳后95%的时间内,这个星球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猩球”。
所以,即便《猩球崛起》中的故事真的发生了,黑猩猩取代了人类,和人类社会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一样是君臣等级,战争内斗。要说起来,黑猩猩中还有一个别种——倭黑猩猩,它与一般黑猩猩的秉性差别,或许还大于黑猩猩和人的差别。倭黑猩猩很少侵略性,由雌性统治,通过毫无束缚的性交来调整内外关系,可谓一片融洽。如果倭黑猩猩能进化出自己的文明,想必会与今天的人类文明完全不同。
但倭黑猩猩的缺乏侵略性恰是进化的短板,今天倭黑猩猩大约只有三万个体,居住在刚果河以南的一小片区域,比分布在非洲各处的约三十万头黑猩猩要少得多。如果黑猩猩能够崛起,第一个要做的大概就是开疆拓土,夺取刚果河以南的领地,挤占“和平”的倭黑猩猩的生存空间。一个发人深省的事实是,直立人、尼安德特人等智人更近的亲戚,全部都在和智人的竞争中灭绝了。
对猿类研究的进展与《猿族星球》故事的风靡发生在同一时代,或许并非巧合,而是人重新审视自身的表现。
(作者系学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