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头

王振东

福盛饭庄掌柜许文明待人宽厚，乐做善事，饭庄菜肴品种丰富，有御厨主理，价格又低，整日门庭若市，座无虚席，很快超越隆盛酒楼，成为赊店餐饮业的龙头老大。

发了财的许文明自己十分简朴，施舍起来却很慷慨：每年春节，他都要挑选二十户贫苦人家，送去米面肉油；每遇灾年，都要搭设粥棚，熬粥周济灾民；还在每日打烊之前，让厨师把当天收集起来的残羹剩饭倒入锅里，再掺些面条蔬菜烩煮，让前来乞讨的乞丐饱餐一顿。众乞丐自愿轮流为福盛饭庄护夜。许文明不允，但拗不过乞丐，只好依了。

常言道，树大招风。福盛饭庄的兴隆引起了其他饭庄的嫉妒，特别是被抢去头把交椅的隆盛酒楼掌柜李满堂，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在此之前，李满堂经营的隆盛酒楼在赊店一直是龙头老大，现在福盛饭庄竟然盖了自己的风头，一向自负的他怎么接受得了？生意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名声十分重要，名声越大，赚的银子就会更多。所以，李满堂十分看重 “第一”这个地位。可他不从饭菜质量、环境卫生、服务态度等诸多环节中找原因，而固执地将责任归咎于福盛饭庄，发誓一定要挤垮这个对头，让隆盛酒楼重回第一宝座。

李满堂开始实施他的罪恶计划。他秘密搞来砒霜，派自己一个许文明不认识的亲戚假装到福盛饭庄吃饭。他这个亲戚趁邻桌两个人去解手之际，偷偷将砒霜倒入菜里，致使那两个人中毒而亡。，一时间，“福盛飯庄经营有毒食品，毒死顾客”的消息像瘟疫一样迅即传遍赊店的大街小巷。这一下，福盛饭庄算是惹下了大祸，不但包赔了死者的丧葬费用，死者家属还要告官要求抵命。为求平安，许文明广托关系，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尽管没有抵命，但是福盛饭庄元气大伤，信誉受到极大影响，变得门可罗雀，生意一落千丈。许文明知道这是有人暗算自己，悄悄地进行调查，最终也没查出来。

面对福盛饭庄飞来的横祸，众乞丐十分痛心，纷纷自责。乞丐甲说：“许掌柜，贼人下此毒手，真是蛇蝎心肠，都怪我们没有尽力守护好饭庄。”

乞丐乙说：“许掌柜，我们这些叫花子的命不值钱，还不如让我们死了呢。要是我们死了，保准不会讹福盛饭庄的钱。”

许文明苦笑道：“福盛在明处，贼人在暗处，防不胜防啊！你们也不要自责，此事与你们无关。”

尽管出了这样的事，许文明依然一如既往地对待乞丐。众乞丐都很感动，更加尽心地为福盛饭庄护夜。

人们十分清楚许文明的为人，知道这次命案是贼人陷害所致，所以在短暂的萧条后，福盛饭庄又红火起来。

得到过许文明施舍周济的人都说，这是上天对好人应有的眷顾。

这天夜里，尖利的北风卷着雪花横冲直撞，逼着人们早早地关门熄灯，钻入了被窝，在福盛饭庄吃饭的顾客酒足饭饱后，也都回家休息了。许文明照常让厨师将剩饭剩菜收集起来，往锅里多加了些面条，烩了满满一锅饭菜，又让乞丐饱餐了一顿，好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夜。

这晚轮到了乞丐甲和乞丐乙护夜。“咚——咚！咚！”不远处传来了打更声，他俩知道此时已是三更，便暂停巡逻，紧挨着蜷缩在屋檐下，相互取暖。

借着微弱的亮光，突然，二人看见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朝他们走来。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饭庄吃饭吧？二人立即警觉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影。黑影越来越近，二人模模糊糊地看到黑影手里提着一只桶。二人屏着呼吸，伏在墙根儿一动不动地看黑影要做什么。

黑影来到屋檐下，慌慌张张地往木质的板壁上泼着什么东西。

“是桐油！不好，这个贼人可能要放火！”乞丐甲悄声对乞丐乙说，“快，一定要抓住这个人。”

二人像两只下山猛虎一样蹿向黑影，不等黑影反应过来，就把他按倒在地。

二人当即将那人扭送给许文明。那人经不住盘问，一会儿就招了来此的目的。原来李满堂见下毒没整垮福盛饭庄，便又生一计，用重金买通手下的一个相公。那相公趁着这个月黑风高之夜的掩护，将桐油泼到木楼上，欲放火将福盛饭庄焚毁，让这个冤家对头彻底消失。

许文明听后，没有恼怒，而是心平气和地对那人说：“你回去对李掌柜说，七十二条商业街、三十六条胡同、拥有十三万人的赊店足够大，完全可以容纳福盛和隆盛。而比这地盘更宽阔的是人的胸襟，只有胸怀宽广，方能财源滚滚。”

自己欲置许文明于死地，没想到许文明竟有如此宽阔的胸怀，怪不得连乞丐都死心塌地地拥戴他。李满堂羞得无地自容。

第二天，李满堂亲自到福盛饭庄负荆请罪。趁许文明不备，李满堂迅疾从厨房掂出一把菜刀，把左手放在八仙桌上，一闭眼举刀朝自己的手砍去。

“李掌柜，你不能这样啊！”一声大吼，菜刀被许文明夺下。

“别拦我！我剁下一根手指，也好让自己长个记性。”李满堂万分痛悔。

“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只希望你以后不再重犯。”许文明言辞恳切。

从此，福盛和隆盛良性竞争，相互促进，共同发展。两个掌柜还常做善事，在为抗击土匪侵扰赊店而修建的寨垣中，二人分别捐赠了一千两纹银。

据传许文明最后无疾而终。在停棺的三天中，李满堂一直在许府守灵。许文明出殡时，李满堂披麻戴孝，光送葬的乞丐就有数百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