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刘正权

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两个人同时被撞了，在目光对峙的一刹那。

身形有没有颤抖，不知道，但心里，绝对颤了几颤。

两人大脑都没断片儿。

龙吴东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腰间，竟摸了个空，那个形影不离的电警棍，不在！

疤棍儿习惯性把手插进裤兜，抓捕疤棍儿时，龙吴东不止一次从那里面掏出过弹簧刀。

寒气在两人脸上弥漫，眼里喷出的却是火花。

搁儿子话说，这叫冰火两重天。

要命，儿子！龙吴东心里一缩，眼光迅速扫描周围，还好，儿子正专心致志聊着微信，他身边，没形迹可疑的人呈扇面包围上去。

疤棍儿曾在公开不公开场合叫嚣，总有一天，要做了龙吴东的儿子。

疤棍儿迎上前一步，龙吴东知道这时候，不能退，一退，就意味着真的没了退路。龙吴东也上前一步，乍一看，老友重逢般的激情碰撞模式就要上演。

果不其然，疤棍儿一把攥住龙吴东的手。

嗓音压了下来，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玩手机的是你儿子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疤棍儿没白跟龙吴东打这么多年交道。

是我儿子，咋啦？龙吴东口气淡淡的。

送儿子上大学？疤棍儿口气也淡，却带着一股阴冷，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喜事呢。

龙吴东笑，绵里藏针还击过去，人生还有两大喜事疤棍儿你知道不，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疤棍儿眼里暗淡了一下，他知道龙吴东话里的隐语，将自己绳之以法，是龙吴东最大夙愿，他总以为，疤棍儿身上有命案。

冤枉疤棍儿了，疤棍儿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架的老炮儿一个，离大奸大恶相去甚远，但又是龙吴东所在派出所辖区最不安定的社会隐患。

呵呵，疤棍儿再次笑，画外音的方式，故知，的确是故知。

跟疤棍儿打交道多年，龙吴东每次都是掌握话语权的，哪怕身在他乡，这份气势也不能输，龙吴东摆出知根知底表情，业务发展到了省城？

省城楼房高，不用低头啊！疤棍儿口气带点儿嘲弄，更像是警示，这可不是在你的屋檐下。

正较劲，少不更事的儿子凑上前来，老爸，碰见熟人了？

疤棍儿右手攥住龙吴东右手，左手揽上龙吴东左肩，老熟人这会儿借个地方聊会儿天，不需要跟你这个儿子请示吧。

儿子冲龙吴东摆手，说你们聊，我正好等几个同学会合了一起走。

那好，等会儿叔叔送你一份大礼！疤棍儿笑眯眯地冲龙吴东一使眼色。

投鼠忌器，龙吴东只得随了疤棍儿挟持，往角落里走。

疤棍儿那句送儿子大礼，击中了龙吴东的软肋。

到底你想做什么？儿子身影一旦离开自己视线，龙吴东口气软了三分。

想你给我随份大礼！疤棍儿嘴巴抽搐了一下。

给你随份大礼？龙吴东脚底冒出一股凉气，疤棍儿不会玩调虎离山，对儿子痛下杀手吧……

这是五千元钱！正胡思乱想着，疤棍儿突然掏出一沓钱塞进龙吴东的口袋。

转移赃款？这招儿高明啊！龙吴东看着自己的警服，哑然了。

拒绝显然是不明智的，疤棍儿敢这么气定神闲，肯定是安排有人盯着自己儿子，龙吴东口气悻悻地，你不怕我来个人赃俱获？

人赃俱获？疤棍儿脸上写满疑惑，我要你給我随份大礼，过下手的事，你想哪儿了？

龙吴东正在奇怪呢，疤棍儿手机响了。

疤棍儿语气兴奋得不行，儿子，我在车站出口等你们呢，没看见我？这就对了，老爸我碰见咱们派出所龙所长了，听说你们马上要举办婚礼，龙所长非得随份大礼！

什么跟什么啊？龙吴东听了个莫名所以。

疑惑间，疤棍儿挂了电话，双膝一软，说龙所长你江湖救急一下，儿子在外省打工，找个女友回来结婚，看了照片说我不像个善类，假你之手随个份子。

我随个份子这么重要？龙吴东不解。

当然重要，我这辈子活不出什么脸面了，可儿子，还要活脸面的啊。

眼看疤棍儿就要跪下，龙吴东刚才还软绵绵的手陡然生出气力，一把拽住疤棍儿，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听明白没？咱得在儿子辈前活出尊严！

疤棍儿肯定听明白了，他喜不自胜一抹泪，我担保，活出尊严！

这一回，两人再次被撞了。

在目光对峙的一刹那。

龙吴东悄悄在那五千元上面多加了一千。

人群中，一男一女正挥手向两人跑过来。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车站广场上，王菲的《传奇》恰到好处响起。

选自《啄木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