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钱仁平 洛 秦
当代中国音乐创作的现状与反思(上)中国音乐发展的现状、问题与对策暨纪念“兴城会议”30周年高峰论坛嘉宾对谈
文 /钱仁平 洛 秦
嘉 宾:高为杰(中国音乐学院教授),徐孟东(上海音乐学院教授、中国音协音乐教育委员会副主任),韩兰魁(西安音乐学院教授、副院长),朱世瑞(上海音乐学院教授),杨青(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中国音协音乐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北京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温德清(上海音乐学院教授、作曲系副主任),叶国辉(上海音乐学院教授、作曲系主任)。
主 持:钱仁平(上海音乐学院教授、科研处处长)
时间和地点:2016年11月26日(下午),上海音乐学院图书馆学术报告厅。
主持人:钱仁平教授(上海音乐学院科研处处长)
钱仁平:
大家下午好。高峰论坛隆重开幕,昨天下午居其宏先生作了非常精彩的报告,论述了关于会议的来龙去脉和重要意义。这一场是我们作曲家的论坛,大家都知道,20世纪80年代中期是我们中国音乐界的一个激动人心的时代,包括对于创作、理论研究还有美学思考。两年前我在想,1986年至少有两件事情非常重要,一个是“兴城会议”,另一个是“第二届和声学研讨会”。今年春天我在广西“东盟音乐周”上讲,这两个会都值得纪念,期待将优秀传统在当下重大历史时期得到继承和弘扬。“改革开放”30年来我们有了大量音乐创作探索和实践,中国新音乐又到了一轮新的重大发展时机。今天是作曲家论坛,他们是音乐创作的主体。对于中国音乐发展的现状和面临的问题,他们有着更直接的思考。先请高为杰先生发言。
高为杰:
上一场,姊妹艺术的很多专家同行的发言都带有鲜明的现实思考与批判精神,对我们都有很大的启发。1986年,我没有参加“兴城会议”。那年有很多活动,其中有一个文化部在云南举办的音乐创作评奖,我是评委。当时,一些年轻作曲家创作了一批跟过往不同的崭新的音乐。这是很好的发端,影响很大,一石击起千层浪,但反对声音也非常大。我要讲一个小故事,评奖初赛评结束了,入围名单公布后,有对结果的发难之声。其中包括入选的瞿小松等一些年轻作曲家的作品,大家就此展开了讨论。当时我还是年轻,也发了言,评委都是文化部正式聘请的,赋予了我们评审的权力,初评结果怎么能作废呢。吴祖强老师说话了,他赞同我的意见,既然给予评委权力,结果就应当要认同。评审过程没有舞弊,没有不正当行为。当时很多人附议,后来就按照初评结果进行了复评。我为什么要讲这个呢?说明1986年“兴城会议”的时候,大家并不是都已经观念更新了,所以“兴城会议”是一种很勇敢的批判精神,今天我觉得仍然是非常值得发扬的。
早上我们在议论时,戴嘉枋老师说,现在创作还是比较繁荣的。我觉得确实是,创作有很大发展,是繁荣的。我特别高兴有很多年轻的作曲家都推出了作品,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戴嘉枋老师又说,过去创作搞不起来是没钱,现在钱比较多了。但钱多了未必见得都能把钱用到创作上去,写出好作品。出好成果。他指出了当下一些情况,现在确实钱很多,问题是钱拿来干什么用?用来作曲吗?目前人们有一个心态,演出、排练都需要钱。我们经常把作曲者的工作状态分成两类,一类我们称之为实用音乐的作曲,简单说法是干活,现在很多作曲老师都免不了要干活。另一类是艺术音乐的创作,艺术音乐的创作不像干活能挣到钱,而且写出来要付诸演出都非常困难和麻烦。干活一般是指写电视剧,并不是瞧不起写电视剧,实用音乐的价值还是有的,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作曲工作。相比,艺术音乐创作的困难比较多。2014年开始有了艺术基金,从制度上有了改变。你要创作,可以通过申请艺术基金在经济上得到保障,确实是一件好事。通过艺术基金的评审,确实产生了一些好作品,尤其是比较大型的作品,还是有成绩的。同时,也发生了一些情况,我觉得要注意。为了拿到钱,申报者为了项目能够获批,有一种迎合、讨好的倾向。所以,本来是艺术基金扶持艺术创作,结果等于变成了干活。国家拿出很多钱是好事,但钱用的地方或申报人,为了迎合某种东西,容易得到批准,结果走了样了。所以,我们要提倡居其宏老师讲的,每一个人要把守自己,从自己做起,不要被名利诱惑,要真正踏踏实实地去从事音乐创作,这是非常重要的。
特邀嘉宾中国音乐学院高为杰教授
钱仁平:
谢谢高先生,他提出了好几个问题,之后我们还可以对谈互动。下面我们请徐孟东老师发言。
徐孟东:
徐孟东讲话
中国音乐创作有三个阶段或者高峰。第一个阶段是20世纪80年代,王安国老师振臂一呼,新潮音乐纵横谈,引起了很大关注,也涌现了一些优秀作品,数量不太多,但关注度最高。第二阶段是高为杰先生、杨青和我一起参加2004年第十届全国交响音乐作品比赛,吴祖强先生是评委会主任。花了一星期,我们评了100多部交响乐作品,基本上完整聆听。经过90年代沉积,新世纪以后形成了一个阶段。那届100多部作品中评选出了一批优秀作品。第三阶段就是现在这些年,产生的作品难以数计,音乐表现形式包括歌剧、交响乐和音乐剧每年数以百计,甚至每个学校都会推出几十部作品。如果现在再举行全国交响乐比赛,收集三五百首没有问题。三个阶段作品各有特色。从数量来看,这几年是中国当代音乐创作处于一个从未有过的最好发展时期,产量之高,题材之丰富的确是前所未有。这是因为各种因素促成的,包括服务国家战略,例如“一带一路”等。另外,习总书记的文艺座谈会以后,党和政府对文艺工作高度重视。现在中国当代音乐创作主体在音乐院校,艺术院团的创作人员基本已经没有了,所以各个院校出于学科专业建设的需求,在音乐创作方面着力,这个力度也很大,而且效果非常显著。加上各级地方政府又非常重视,各地有很多项目。因此,音乐作品产量高,形式和题材丰富,质量也明显提高。为什么明显提高?我们在80年代创作时,作品完成后估计一二十年不会有音响。而现在写出来就可以聆听。例如,今年上海有3场“丝绸之路”专题的交响乐作品音乐会。一场是我代表音协组织的《丝路畅想》,委约作曲家包括我、叶国辉、温德青。之后,林在勇书记主抓了《丝路追梦》,文化部资金进行了支持,并参加了“中国艺术节”和“丝绸之路音乐节”演出。另外,上音作曲系学科建设专门组织了一场以丝绸之路为内容的交响乐音乐会。仅在上海,一个主题就有了3场交响音乐会。相比,以往全国一年都可能做不到一下推出3场交响音乐会。
但要反思的是,这些作品如何传播和推广?高为杰老师说要用批判的眼光,的确很重要。宣传部、文化部门领导不太喜欢听音乐院校创作的作品,老百姓也接受不了。前年,结合习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国音协举办了中国音乐创作问题研讨会,谈到了音乐院校推出的音乐作品当中,学术性音乐作品或创新性作品数量比较多。如何推广每年产出的大量的音乐作品,真是一个难题。当然也有很多客观情况,比如现在音乐作品在哪里都可以下载,哪里都可以听,根本不需要到音乐院校、音乐厅去听。人们随时可以听音乐,不需要专门为之,这反而使得音乐衰败了。为什么唱片音乐现在马上要消亡,为什么古典音乐市场这么萎靡不振,不要说当代音乐,包括中国作曲家创作的当代音乐,这都是需要我们,也希望理论家能对这种现象作深入的研究和探讨。谢谢大家!
当代中国音乐创作的现状与反思会场
钱仁平:
谢谢徐老师!他刚才讲了两点,第一,他把“改革开放”以来的音乐创作三个阶段梳理了一下;第二,当代音乐传播问题是作曲家和理论家都比较无奈的现象。并且还提到,国家文化主管部门对专业音乐重视,对作曲家来说是很好的机遇。同时,我们需要思考怎么样能够既对接国家文化战略,又发挥作曲家音乐创作的个性?在这样大时代的背景下,作曲家能够潜下心,给时代奉献精品,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接下来,有请韩兰魁老师发言。
韩兰魁:
大家的讨论中,涉及对音乐院校作品认同度的问题。前不久,我参加了第11届中国艺术节的终评工作,所评19部歌舞剧中,音乐院校的作曲家参与度很小。既然每年有这么大数量的作品产出做底座,为什么到最后冲刺时数量又很少呢?昨天居其宏教授谈到一个审美分层问题。我想,我们在审美上一定是有偏差,有分歧。
我曾与一位较有成就的舞台导演交流。我问他,你们省有音乐学院,也有几个作曲家不错,为什么不请他们写?他说,现在是作曲技法越来越新,但风格越来越窄。其实,他的原话是音乐越来越难听。当然,他说得不一定对。但这里面反映一个观点,教育部在提倡音乐教育要分类指导,音乐院校的布局与20世纪80年代不同了。当时,作曲系每年招3-5名或最多6-8名学生。现在每年二三十名,或更多。可是,我们大量培养的学生只会写一种风格,这确实有问题。因为社会对音乐学院的期待,对作品的期待是多层面的。
前不久,北京开会期间,文化部一位官员征求我们意见,国家想搞一个礼仪音乐的设计,因为运用音乐的场合很多,例如举办国家层面的表彰会,不能总是《喜洋洋》《步步高》。所以,我们要面向世界,同时也要面向不同层面的听众。昨天,有幸听到上音作曲系四年级学生的音乐会,其中一首是为钢琴和吉他弹唱所写的作品。不评价作品本身,音乐学院作曲系学生音乐会能上演这样一首通俗音乐范畴的作品,作曲者需要有一点勇气。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到学生们也在思索他们的去向,也在思索他们与社会的关系。当然,中国现在有11所音乐学院,每一个音乐学院都有自己的侧重点,也有自己的培养方向和自己的特色。
著名作曲家韩兰魁现场讲话
钱仁平:
谢谢韩老师!我们在讨论音乐学院参与度时,要注意一个现象,即国家艺术基金重点关注对象不是音乐学院,而是各种院团。虽然院团可能请了音乐学院的一些作曲家参与创作,但进入终评的作品都是各省市院团的。例如,上音这次参加中国艺术节的《丝路追梦》演出是作为特邀作品。我们音乐学院是教育部主管的系统,与文化部和文广不是一个系统。下面请朱世瑞老师发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