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惠,新锐青年作家。2013年获“《爱格》新人作者”称号,2014年至2016年连续3年被评为“《意林》优秀作者”,2017年受邀参加“哲思传媒牛人踏青”作家峰会。作品常见于《华人世界》《意林》《青年文摘》《哲思》《感悟》等杂志,其个人文集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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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时光机,可以回到2005年,那么,我一定要去“榕树下”写作。因为那时候我的榜样郭敬明还不是郭导,他只是一个会讲故事的男同学。他以“第四维”的名字构建着自己的文学国度,而且,并不介意志同道合的朋友闯进那个秘密基地。
然而,十几年前的我似乎比较蠢。我在那个还不会将白纸黑字看成是青春期过时产物的时代,基本没有冒险精神。我不敢通过网络去结交朋友,亦不会试图用电子产品去实现自己的作家梦。每一天,我都活得循規蹈矩,死死地遵守着重点高中里一切从“短”的规定——头发要短,鞋跟也要短。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可以不短,那大概就是——裙子和成绩。
如此可笑的准则像是沉重的石头,紧紧地压在我胸口上,我无奈且无力对抗。很多时候,我会很讨厌自身这种温吞的性格。不,更准确地说,我是讨厌自己的成绩在当时正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这种位置让我既不甘心像“三好学生”那般积极地响应学校号召,也不能像所谓的“坏学生”那样,酷一点地我行我素。更讨厌的是这份对自我的认知,配合着没完没了的雨季,并未造就我“少女情怀总是诗”的神话,让我多出产一些好的文学作品。相反,我的周围开始被霾笼罩。不止一次,我都能听到某个阴郁的声音在召唤我:躁动吧,叛逆吧,释放天性吧!
“我要变成坏女孩。”我在花花绿绿的纸张上写下自己的心愿,还印下了一个大大的唇印。但是,我依旧不敢将文章邮寄给郭敬明和出版社。那些年,我所有的心事,只是写给自己看。
现在想来,我在16岁那年,是因为没有信心成为想象中的样子,才选择不去尝试,而是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吧。就像当时,总有些男生明明投球的命中率就是不高,他们却总喜欢嘴硬地说:“嘿,我不进球是为了故意引起女生注意呢!”,我也同样敏感且自傲。我不想让他人窥探到自己对某件事的渴望,便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只不过,那个总爱讲这句话的男生其实说得也没错。至少当我又一次站在操场,学着郭敬明所说的“用45度角仰望天空”时,我就真的注意到了那个投球总不进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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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糗叫作‘球没投中,还砸在了女生的鼻子上。我诚挚地道歉,望原谅。”笔名叫作“起风”的男生,在我隔壁的隔壁班级。即便距离如此之近,他还是在砸球意外发生之后,以写信的方式向我道了歉。当然,他还在往后递给我的信件里,讲了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陈年的酒,稻谷的香,南迁的浮云,北方的狼……那个看起来有些自负和大大咧咧的男生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手写信,让我了解到:他实际上要比我想象中更沉稳和内敛,还有一双能包容万物的眼睛。世间的美好似乎全部都倒映在他的双眸里,连同我的缺点也总会被看成是优点。
于是,我便动心了。我的少女心事开始变得沉重、盲目,但又那样纯粹。每一次拥进食堂,我都会记得他喜欢吃红烧茄子,务必要抢到两份。每一次吵架了,我明明委屈地号啕大哭,可一看到他在寒风瑟瑟的停车场等我,便又选择了原谅。我还学着给他叠纸星星、绣十字绣、织围巾,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作家梦。连同他是“天之骄子”,我都忘记了。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夏天似乎只发生了3件事:他用一个篮球砸到了我的鼻梁,继而引起了一段相识,我们又因为互相交换的信件递进了关系。我以为时间会一直那样静止。
很显然,关于我意识中的第3点,那简直就是荒谬。在“效率至上”的高中时代,分秒必争才是常态,尤其对于学霸来说。结果呢,他竟跟着我学会了无意义地浪费时间。各方面的火力便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他有大好的前途,你有吗?看看你的成绩单,不觉得丢人吗?”班主任气得足足喝了两大杯水,他对我苦口婆心地劝说,又扭头对教导主任抱歉地微笑:“我一定会看好本班学生,不再让她骚扰咱们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
“嗖”——班主任的话刚落,我便觉得有点冷。我扯了扯校服的领子,继续耷拉着头,等待父母的到来。其间,有三五个喜欢“八卦”的女同学偷偷趴在窗台,以一种特别鄙夷的神情看向屋内,我都看到了。但这并没有关系,反正早在我进办公室之前,她们就已经冷嘲热讽:“叫家长,写检讨,那是你活该!谁叫你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本,就去带坏好学生啊。”
她们的话直接且具有杀伤力,我愣了一下,却没有反击。我只是在心里暗暗地想:“难道你们就比我更高尚一点吗?你们比我还差劲,喜欢一个男生你们都不敢靠近他,只会去攻击待在他身边的人,简直就是胆小鬼!”
越这样想,我越觉得自己是做了件超酷的事情。要求罚站的时候,不自觉地,我的头就抬了起来。甚至当我被父母领回家狠狠教训、受到禁足的处罚之后,我都还沉浸在沾沾自喜之中。我总以为自己是英勇的女战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并没有意识到:所有的一切仅是自己在奋不顾身,其实我特别傻,特别像一个跳梁小丑。
毕竟,那些年所学的能量守恒定律,并不适用于青涩的爱情啊。不是所有人都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化身为孤独的鲸,只在家乡这一方海洋中游荡。总有一些人,还梦想着走到未来,去看看大千世界。比如说,“起风”。
他在某天,突然学会了痛定思痛。然后,他最终选择听从所有人的规劝,彻底与我决裂。他朝着太阳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天边的云却如同低垂的翼,压得我根本喘不上气。以至于我坐在球场的看台上整整喝了5罐可乐,才拿起了篮球,朝着球筐投篮。
“咣当”一声,球并没有进。它就像是我心里所有期许的愿望,就那样腾起又落空,令我深深地感到挫败和委屈。瞬间,我便蹲在了地上,号啕大哭。
来来往往的人被我的行为所震惊,接着,他们又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唯独一个女孩,朝我走了过来,她递给我一张纸巾,说:“不是每个球都要投进篮筐才有意义,球在天空飞行的弧度本身就是一种意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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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个给我递纸巾、说话很“哲学”的叫蒋文涵的女孩,成了我的铁杆闺密。由于我们是因篮球结识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她的背包上都分别挂着樱木花道和流川枫的钥匙扣。
“等咱们长大了,我一定要亲自去日本买正版的《灌篮高手》,再去美国看NBA。”她说。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蒋文涵并不是文绉绉的。她学理科,成绩很好,有着一颗大心脏和一个大目标。她还常常會教育我:“今天,你所做的一切不喜欢的事情,都是为了明天能去做所有喜欢的事情。”
“哦,是吗?”
“嗯……前提是,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也要有一定的成绩啊。比如说,画画。”她喜欢对我说大实话,一针见血的那种。我侧耳倾听,根本无法反驳。
因为自从进入高三之后,我就转去了美术班,还成为那里的“典型”。很多次,老师指着我画的石膏像,义正词严地说:“琦惠同学,你画的这些人物,鬼见了都会被吓哭……可事实上,你明明很有绘画天分,老师见过你的真实水平,我知道你就是故意自暴自弃。”他试图做那根救我的稻草,结果,我并未被感化。
是被迫放弃了“文学梦”之后吧,我就开始得过且过。只要上专业课,我就逃课。我会去小卖部买各种口味的干脆面和碳酸饮料,然后再爬上学校的天台听MP3。我的耳朵里,时常传来周杰伦的声音:“听妈妈的话,长大后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跑得比别人快,飞得比别人高。将来,大家看的都是我画的漫画,大家唱的都是我写的歌。”
偶尔,我会跟着周杰伦一起唱,却从未将这些歌词铭记在心。
直至有一天,蒋文涵开始准备出国、郭敬明被告抄袭、传闻周杰伦得了脊椎炎、父母也真的有了白头发,我才开始慌乱。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如果我不打算跑起来,可能只会离喜欢的人越来越远,更别说去保护他们。
万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终于醒悟,开始正儿八经地研究一颗苹果究竟为何有那么大魅力——它怎么就能砸中了牛顿,于是有了地心引力;它怎么就能吸引了乔布斯,于是成为电子界的霸主;它究竟为什么又混进了美术界,于是终于让我为它寝食难安。不仅如此,我还开始和香蕉、白菜、盘子、勺子、海盗、大卫、小卫“相亲相爱”,简直要将它们画到吐。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一点也不后悔曾经那样努力过,哪怕不是为了“文学梦”。
因为事实证明,蒋文涵说得没错。当年,我用忍耐、拼搏才打开了通往大学的大门。后来,我又以平面设计这个专业进了一家4A广告公司,继而有机会接触到文案撰写之类的工作,最终成功晋升为创意部总监。再后来,积攒的人脉让我终于有机会去为郭敬明写传记,还去见了周杰伦。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说明:路的曲折,皆是为了最美的重逢。
那么,此时此刻,跌跌撞撞之后才终于长大的自己,也该去会一会过往了吧。
“请应答吧,2005年!”我发自肺腑地呐喊。以往的我,讨厌自己的温吞、偏执和叛逆。现在的我,真的好怀念自己的高中生活。我觉得:在我16岁的时候,曾认真地活过、疯过,爱之灼热,恨之切肤,拥有过短暂的爱情以及长久的友情,走过错路却终究找到正确的方向。我的青春很尽兴,它本就无悔。
我也很想骄傲地说一句——我曾是一头化身孤岛的蓝鲸,虽未见过太多的生灵,却一样见过最珍贵的风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