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寅 肖晴 赵蕊
(安徽科技学院 建筑学院,安徽 蚌埠 233000)
古代室内建筑的入口大都设以门窗,而中国传统的门既有出入口功能也是可透光的。窗,尤以槅扇窗为主具有透光功能,故有“门窗”一词。除门窗之外,出入口的称谓也包括门口、窗口、门洞与窗洞等多种名称。其中与窗有关联的口径大多属于视觉出入口,与门有关联的口径多指道路的出入口。在建筑室内外空间中较多使用的隔扇门和槅扇窗,其前身形态被称作格子门。格子门的运用在五代的绘画中便有印证。至南宋,南渡至杭的中原贵族承受不住杭州暴热暴冷的气候环境,将屋的四面夯土与直棂窗拆除,改为依四季变化随时装卸的方格木窗。又因木窗装卸费力不便加以改进,于当时出现五种形式:一是装卸式,二是向外推开式,三是半窗半墙,四是三分或二分往上翻开,五是槅扇窗,亦是隔扇门或隔扇,名称中的“槅”与“隔”相通。自槅扇窗出现后,槅扇窗便由上至下深入当时社会的洋洋大观之中,至今无再大的变动,完成了传统建筑门窗的变革。隔扇门与一般的隔扇在结构上没有什么不同,根据门屋的开间大小分有四扇、六扇与八扇等级别[1]。
在清代,隔扇称竖直的两边为“边挺”,横放的叫“抹头”,抹头亦称作“腰串”,在宋代称之为“桯”。 落地明造隔扇,槅扇窗的构成形态中抹头起着主要的结构作用,每减去一抹头与绦环板,槅扇窗的高度就下降一截,用此适应房屋高度变化。唐宋门窗的构成要比明清隔扇门窗都窄小,由于唐宋时期以三四条抹头的槅扇较多,明清时则以五六条抹头为多,这体现出唐宋时代建筑层高的高度相较明清时期低矮,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唐宋时期至明清时期建筑取材的生态环境变化影响到了建材设计与使用时的尺度变化(图1)[2]。
设框取景犹如照相,预先设计一个固定的框,借框取景以获得“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的景观效果。在中国古典园林建筑中,门窗洞口就其位置而言,大致分作两类:一类属于园墙中的门窗洞口,一类属于分隔房屋内外环境的门窗洞口。从形态上而言,中国古典园林建筑中较为多见的门窗洞口有“空窗”和“景窗”,与道路有关的门窗洞口有“门洞”[3]。
图1 六抹头槅扇[2]
图2 空窗
图3 景窗
图4 门洞
图5 带有框柱的两座官员私宅大门[2]
图6 南宋佚名《朝岁图》中门屋[2]
图7 高淳保圣塔园门枕石
图8 佚名《春游晚归图》中的枑梐
图9 当代枑梐发展形态
空窗是在墙上连续开设各式窗洞形成一种延伸造型,其不设窗扇但形状多变,有梅花、石榴、扇面、六角、方形等形状,常被称作“什锦窗”(图2)。在中国古典园林建筑中以自然形体和景象作为图案的漏窗通称为景窗,景窗多指以几何图案装饰的窗洞,也叫主题漏窗、漏墙、花窗、漏花窗等别称(图3)。景窗有通风采光作用,可增加空间层次免除小空间的闭塞感。景窗的位置大多设在园林内部的分隔墙面上,以长廊和半通透的庭院居多。为了便于观看窗外景色,景窗高度多与人眼视线相平,下框离地面一般约为1.3 m。景窗本身有景,窗内窗外之景互为借用,将天然景色突出、集中成画境。景窗的观赏距离不宜过近,与窗有一定距离,可感受框与景彼此不分,仿若天然图画。景窗窗框的形状分为叶片形、扇形、六角形、横长形、直长形、方形、圆形等各式形状,其花纹图案更是多样(图3)。空窗和景窗可以采用同一样式,均衡排列;或洞形相同,花样各异;也可以采用洞形花样均不相同的什锦式。在我国传统园林中,门窗洞口形式的选择,多从寓意出发。例如,为获得“别有洞天”的效果,可选择较宽阔的门洞形式,如月门、方门等,以便多显露一些“洞天”景色,吸引观赏者视线。寓意“曲径通幽”的门洞,则多选用狭长形,使景物藏多露少,使庭园空间与景色显得更为幽深莫测(图4)。
高淳县淳溪镇民间自明代以来流传着一首《十重府门》的歌谣,歌唱内容较为概括地把门屋划为十种类型,其详细的内容描述是:
迎春迎到一府门,一府门上有名声,每天早上三通鼓,连敲三鼓开府门。
二重府门造的精,青龙黄龙大翻身,青龙抬头家兴旺,黄龙打滚颂太平。
三重府门造的高,金鸡抬头高声叫,金鸡歇在花园内,叫得主家年年好。
四重府门造的方,大门头前砌牌坊,牌坊上面插金花,赛过江南第一家。
五重府门呈吉祥,刚巧造了朝太阳,出了文官为宰相,又出武官状元郎。
六重府门白洋洋,赛过杨家杨府上,杨家将来真厉害,佘太君百岁来挂帅。
七重府门两分开,梁山伯遇到祝英台,同窗共读三长载,是男是女认不来。
八重府门造的正,赛过宋朝包文正,包丞相做官真精明,日断阳来夜断阴。
九重府门造的弯,弯弯绕绕沈万三,你问财宝哪里来?江当中得到聚宝盆。
十重府门送到底,主家要赛张公义,家有九子十三孙,个个都是在朝中。[4]
《十重府门》曲调丰富、唱腔优美,属于江苏高淳非物质文化遗产歌谣之类,此类艺曲谓之“送春”,每逢新春佳节送春艺人都走村串户地表演。《十重府门》歌谣的内容把十类门屋从建造形态、使用等级、人文寓意几个方面简要归纳出古代门屋形制与等级的特殊社会关系。
等级制的古代社会关系还体现于门屋“框柱”的形制式样上,框柱是固定门槛板的装置,门槛的使用是为了便于车马的出入(图5)。图为两座官员私宅大门,车马大都为官员所使用,宋朝规定“非命官不得建门屋”,可知两座门屋的户主皆为朝廷命官。命官家的大门可以正对街道,方便出入[2]。
宋代规章制度有要求:“庶人舍屋,许五架,门一间,屋两夏”“不得施重拱、藻井及五色文采为饰”“仍不得四铺飞檐”。平民庶人的屋宅入口只能建一间门,屋宅只能建造两间,不能作多层斗拱和增加层高,不能装天花板和画油彩装饰,也不能屋角上翘[2]。
尽管宋代明文规定了建筑等级的规制,但有的富有的豪门并不照办,重庆大足石刻出现的民宅门楼,门上不仅为屋宇,且几近楼阁形式。南宋《朝岁图》中南方富有之家的门屋,门上贴有门神的画像,使用夯土泥墙的墙面,墙面画有黑线边框,现在的乡土建筑中仍有这种这种绘制黑色边框的做法(图6),这与当时制度平民只能只能穿黑白两种色彩的衣服是相配合的。而门侧围墙多用柴、苇或竹编制,也有泥墙涂白加黑瓦,常被称作“粉墙黛瓦”[2]。关于门屋色彩的使用,在清代有着具体的等级区分,被皇家专用的色彩是朱红色,红色在古代被视为正色和具有吉祥寓意的色彩。公主、一品与二品官员使用绿色大门,三品至九品官员门屋使用黑色。而当时的大众平民使用的门色是白门,白门保留了木材的固有色彩与纹理,是以清漆油面的原色之门。
礼制文化是道德思想与行为的规模和规矩。中国建筑无论从形制、体量、用材、色彩装饰等方面无不打上这种文化的烙印,而作为门更因礼制文化而变化多端。
上文关于“门槛”的主要功能是控制车马的出入,不仅体现门屋形制与等级,更深刻表达出古代社会文化对门户之见或门户之别的理解。除此之外,门当户对的封建礼制思想亦在古代门饰中有强烈的表达。所谓“门当户对”的“门当”指的是“门簪”,在门枋上的两端,为固定扇门的上窝(与框石垂直),做四只或二只(大门用四,小门用二)向内外伸出的木栓头即是门簪。门簪的剖面形态一般是六角、六花、圆型的平面,也有上面刻写吉祥文字的。由于其位置和形态类似古代女子发上所插之簪,故称门簪。而民间所称的“户对”是“门枕石”,门枕石的位置安放在门下前端,伸出门框外,此部分被制成或圆或方的枕石,又叫抱鼓石,雕有狮子纹饰,平民中殷实大户虽有圆形门枕石,但只在圆鼓上刻一小狮子,小户人家则在枕石上刻花或浮雕狮麟图案。门前狮子纹饰的使用是古人借助狮子的威猛守护门口,又因“狮”与“事”谐音,便以双狮寓意“事事如意”“事事平安”[5]。圆形户对多为贵族大门所用,宗教建筑也有使用(图7),方形户对多是小户。以礼制而多变的门饰除门簪与门枕石之外还包括“垂花门”,古代有关于女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之说,“二门”所指的便是垂花门,垂花门的主要特征是在门的前檐有悬梁挑出,梁头上设一立柱,但柱不接地,由梁悬空挑起,柱的下端加一木雕花饰,因而取名为垂花门。
以上关于门饰的分析皆以古代墙门建筑为主要环境。在现实生活的场景里,墙门近处的门口与路口空间也是装点城市之门的重要环境。门口与路口的空间常常会重叠于一处,除了装饰城门之外的道路环境,它们即承担着建筑的出入口功能,亦有道路交通节点的作用。古代门口与路口空间的设计,在功能与装饰上具备双重作用的构筑物形态颇丰,较为典型的形态被称作“枑梐”。为符合古代政治的需要,宋代宋制规定:“凡公宇(官署),栋施瓦兽,门设枑梐”。木叉子形制的枑梐是大型门头外围使用的,摆设在重要官署城门口,是交通要道的边界设施,用来规整道口,指示入城的方向,枑梐又叫做拒马和行马,有禁止人靠近和出入前行的警戒作用。宋画中《春游晚归图》里描绘的枑梐便是置放于城门外的大道旁,杈内禁止通行(图8)。枑梐形式的构件在古代地方城邦中的太学、文庙、祭祀建筑群入口处也有安放。官署的枑梐是红色,寺观大门前的木叉子形制是黑色,酒楼前的木叉子形制红黑相间。但是寺观和酒楼的木叉子形制并非禁止行人靠近所用的,可能是为了禁止设摊点,确保大门前人流畅通的作用[1]。在当代,枑梐随着时代的发展需要仍然发挥着其独特的功能,在如今的建筑入口与道路路口空间里早已突破传统礼制思想里的封建流弊,以更为现代性的面貌存在于门庭出入口空间中,美化着我们的城市(图9)。
枑梐的主要作用不单是为交通出入口做指向和疏导,也是审美的体现。大型且色彩朱红的直线条构架产生的宏大、壮观、统一、有序的感观,不但彰显王权,体现国家的强盛,更能建立礼制,树立城市的秩序感。避免城市脏乱,保持良好的社会环境,这种城市装饰方式同时也得到大众百姓的青睐。所以,自宋代之后各朝代,统治者欣然选择对称、均衡、比例、秩序等抽象形式进行设计,以直线、宽大或色彩庄重明丽等设计元素作为城市出入口建设的有力装点。从美学的角度来看,对称、均衡、比例、秩序等抽象形式能普遍地强化城市景观特点,给予人们以审美愉悦感,这种符合大众审美需求的空间序列,不仅符合大众审美需求,装饰着城市之门,且方便百姓的城市生活。
由门窗洞口演绎出的各式样构筑形态,在我们生活的空间中有多种独立存在的形式和名称。它们围绕门窗洞口景观视觉的出入口和道路通行的口径而发展,也因社会文化与制度变革不断地推陈出新。通过门窗洞口的演绎我们可知其与等级制度和社会文化密切相关,不仅显示美学价值也体现着古代社会地位和权力的等级。对门窗洞口的研究,是联系时间与空间进行的美学解构和文化释义,是对门窗洞口形态与文化的综合发掘与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