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伊拉克城镇狙击战经验谈

田聿

由于全世界大量人口从乡村涌入城市，一些分析家估计，到2020年世界上超过75%的人口都将生活在城市，因而城市必将成为未来的主战场，此外，遂行“稳定-支援”作战行动的部队被要求占领各个大中小城市。未来的军事指挥人员再也无法避免打破《孙子兵法》（Sun Tzus axiom）中的作战法则——“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要打败敌人，就必须夺取其主要的中心城市，因为这些中心城市越來越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权力与财富，城市不但是国家政府所在地，还是一个国家的工业、交通、经济和文化中心。

对深深卷入全球反恐战争的美军来说，“城市化地形中的军事行动”（MOUT）绝不是什么新鲜话题。1943—1944年二战期间，美军在经由亚平宁半岛和诺曼底向纳粹德国腹地进攻的过程中，亲身经历了大规模巷战的恐怖。在这些攻势中，德国人选择以城市为阵地，迫使美军进行城市攻防战，造成巨大伤亡。从作战条令上来看，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早就开始研究步兵、装甲兵、炮兵应对巷战及其在该战场层面中的应用，沿用几十年的《美军战场手册90-10》中的“城市地形中的作战”章节始终是指导美军如何在此种地形进行作战的蓝图。该条令是经过长时间的实战检验的，并在路易斯安那州波尔克堡的“联合战备训练中心”（Joint Readiness Training Center at Fort Polk）、肯塔基州诺克斯堡的“车辆巷战训练基地”（the Mounted Urban Combat Training Site at Fort Knox）和德国霍恩费尔斯的“作战演习训练中心”（the Combat Maneuver Training Center at Hohenfels）广泛实施。2003年出版的《美军战场手册3-06》的“城市作战”章节更是加入在伊拉克巷战中取得的经验，其中尤以城镇狙击战的部分最受关注。

由于敌我混战在一起，重武器无法使用，在美国陆军与海军陆战队所经历的伊拉克城镇巷战中，“精确狙击”战术与大批狙击小组成为普遍现象。据统计，在伊拉克大规模城镇战斗中，美军狙击手平均每人击毙31名武装分子。为把敌人从藏身之处赶出来，美军特意动用战术心理战分队，通过扩音器播放重金属音乐来制造噪音，刺激敌人冲到大街上，从而暴露在狙击手的枪口下。前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员凯文·拉茨出版《最后的狙击手》一书，回顾自己在伊拉克作战的经历时说：“为了在监视/狙击任务中发挥最大成效，一般两到三人组成的美军狙击小组经常采用徒步渗透方式进入城区。之所以不搭乘坦克装甲车辆，主要原因是目标显著，而且抵抗分子平时多半已于道路要冲安置监视哨或伏击点，使用车辆进入目标区周边反而要冒更大的风险。事实上，美军狙击小组在伊拉克城镇战中经常在深夜时分离开营区，然后摸黑前往事先选定的射击阵地，等到天亮之后，狙击小组已经就定位，可以观察并监视周围的所有活动。……对一般执行机步协同巡逻的部队来说，要想找出城镇里潜伏的威胁并不容易，狙击小组往往就成为美军步兵单位在作战任务中的守护天使。”

火力与机动

就总体而言，美军狙击小组在伊拉克城镇战中除了扮演半静态的监视与狙击任务之外，还经常满足前线步兵巡逻分队的要求，遂行机动反狙击作战。这通常是在前线步兵巡逻队遭到抵抗分子的火力攻击，却又无法动用支援火力攻击目标的情况下，才会要求狙击小组支援。在此情形下，狙击小组往往没有足够时间选择良好的射击阵地，顶多是挑选射界良好的制高点就披挂上阵了。

在机动反狙击作战中，美军狙击小组必须在短时间内发现目标并调整射击诸元，配合当地气象条件进行相关修正。伪装和隐蔽在城镇机动反狙击作战中往往被抛诸脑后，狙击小组经常在楼顶的矮墙就出枪试瞄。由于时间紧迫，因此狙击小组必须根据平常积累的射表数据进行实时修正，没办法调制射击图或是观察周边情况，这对狙击手来说是一大考验。

狙击枪的精度受到多种因素影响，除了一般熟知的气温、湿度、高度和相对位置外，包括子弹温度、种类、枪管温度和射击次数都会影响射击精度。因此，美军狙击小组不仅会记录归零数据，还会记录冷射和热射状态下的弹道修正诸元，这样才能在遭遇战中迅速针对不同情况做出直觉修正。

但城镇狙击作战最大的麻烦是目标出现距离差异极大，第一个目标也许远在800米外，但第二个目标可能就在300米内出现。这对于狙击手的归零来说造成许多困扰。一般来说，狙击手都会根据作战区域先行对枪械进行归零，这里所谓的“归零”是指以同一批号子弹在冷射状态下第二发后连续射击之后所得到的修正数据。理论上，只要在归零距离内，大部分影响精度的要素就已在试射时加以修正，射手只需调节气候因素就能得到精确的射击结果。

以警方狙击手来说，归零距离多半设定在100～150米以内，因为在城镇人质解救作战中，警方狙击手大多在近距离狙击。相比之下，在阿富汗山地作战的美国“海豹”狙击手就把归零距离设定在600米上下，因为目标常在远距离出现。对于狙击手来说，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目标距离和归零射程相去不远，因为归零射程的弹道修正相对简单。但在伊拉克城镇狙击战中，美军狙击小组往往只能根据现有数据做调整，于是后来才会有多重归零的做法出现。所谓“多重归零”，就是事先按照几个目标最常出现的距离分别进行归零，例如300米和800米，这样就算和目标发生遭遇战时，射手可以立刻按照之前的归零数据进行调整，这样一来，即使没办法做精确修正，射击时的相对误差也会跟着减少。endprint

由于就位和射击时间紧迫，许多美军狙击小组在实战中都发现狙击学校所要求的百发百中难以做到，许多狙击手甚至在作战报告中指出，在没有时间观察的情况下，最好的弹道修正就是以现有诸元先射第一发，然后再根据弹着点修正。虽然理论上有打草惊蛇之嫌，但根据实战经验，大多数目标往往不会注意到未命中子弹的射向，加上狙击枪所使用的都是超音速子弹，目标难以从弹着位置和爆音判断狙击小组位置，只要射手动作够快补上第二发的话，通常就能达成任务。

至于选择射击目标，美军狙击小组在伊拉克的作戰经验已跳出战术条例中的精确射击要求，而以使目标丧失作战能力为优先。根据实战经验，命中目标不代表就能让目标失去行动能力。虽然在战场上许多目标在被击中后会倒卧在地，但其中大多数往往是因为疼痛和震惊导致的休克状态，并不一定会立刻死亡，因此美军狙击小组在机动反狙击作战中已不再以头部为主要目标，而是先瞄准躯干中心，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增加命中率，而且避免因为瞄准头部所需要的额外时间。

遭遇战窍门

除了支援友军，美军狙击小组在伊拉克城镇中还经常遇到另一种情况——和突然出现的抵抗组织近距离交火。由于许多反美武装平时都将武器存放在民居里，等到有情况时才提枪上阵，加上狙击小组所选择的射击阵地位置隐蔽，因此往往发生抵抗组织出现在狙击阵地附近而美军浑然不觉的情况。一旦遇上近在咫尺的抵抗分子，狙击小组通常会先静观其变，避免暴露阵地位置。但有时人算不如天算，狙击小组会和抵抗分子发生遭遇战，这时为了避免敌众我寡的情况，狙击小组通常会立刻呼叫基地内的紧急待命排（QRF）驰援，同时以瞬发火力压制敌军攻势。

为了避免遭遇战，美军狙击小组在执行任务前通常会根据无人机和卫星提供的侦察照片，过滤掉抵抗分子的主要活动区域，但由于抵抗分子往往潜伏在居民区中难以察觉，后来美军就规定城镇监视狙击任务必须和邻近的美军营区保持通联，便于紧急待命排随时出动救援。

由于遭遇战次数逐渐增加，美军狙击小组中的副射手武器都以M4卡宾枪为主，不少副射手还加挂榴弹发射器，除了充当近战自卫武器外，一些狙击小组发现经过改装的M4卡宾枪配合MK262子弹后，在600米之内的命中率大幅提升，而且弹头重增加到77格令（4.99克），对人体的杀伤力也脱胎换骨，几乎和标准7.62毫米子弹不相上下。尽管美军狙击小组仍以精度高的M24或M40狙击枪为主力，但使用精调版M4卡宾枪的副射手除了基本的弹着观察任务外，还包括对突发目标和近距离目标的掩护射击。在伊拉克城镇，目标会在短时间内同时出现，以抵抗分子埋设简易爆炸物（IED）的活动为例，通常是由车辆先侦察埋设地点周边，然后再由两三辆车进入现场，其中先导车充当临时掩蔽和路障，后卫车辆则是负责紧急撤离。这时，美军狙击小组的第一优先射击目标就是司机，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拖慢其他抵抗分子逃离现场的时间，还因为司机和其他下车人员的距离最远，因此不容易被察觉，接着才开始狙杀搬运和埋设IED的人员。刚开始时，抵抗分子还会呼朋引伴，试图撤离受伤的同伴，但后来发现这样只是给美军狙击小组送上更多目标后，就改成用车辆充当掩体，让美军狙击小组无法获得开放射界。

血的教训

美军重视狙击小组的作用，像2004年进攻费卢杰的战役中，美国海军陆战队近百个狙击小组被撒进城镇，他们占领无人居住的房屋，将其改造成坚固堡垒，逐一“清除”武装分子，控制街区，给予抵抗组织很大的震撼与心理压力。但美军狙击小组也有失手的时候，最著名的莫过于2004年6月21日在拉马迪全军覆没的“猎头者-2号”（Head Hunter 2）狙击小组，该小组遭到抵抗分子突袭，除所有人被打死外，全部装备也被洗劫一空。

正因为“猎头者-2号”小组的教训，才让美军陆战队大幅强化狙击小组的作战实力，并且修改相关战术条例，要求狙击小组必须都由具备狙击手资格的人员组成，另外还必须配有一个支援步兵班。作为报复，美军陆战队很快锁定了袭击“猎头者-2号”小组的抵抗组织头目，并派出新的狙击小组执行任务，当时头目坐在车中，美军小组事先潜伏在街角的射击阵地，以同步狙击方式成功射杀头目，由于当时车窗紧闭，因此负责射击任务的射手先以第一发子弹击碎车窗，然后再用两发子弹射中目标头部和躯干。后来，美军陆战队的支援步兵班捜索车辆，找回了当初“猎头者-2号”小组被夺走的M40A1狙击枪，并缴获大量抵抗组织的文字资料。不过，后来美军发现加上支援步兵班之后的部队规模太大，光是寻找合适的射击阵地就很困难，后来才取消支援步兵班的编制。

书本里找不到的技巧

美军狙击小组在伊拉克城镇里学到的，都是传统狙击战术里面没有涉及的作战技巧和方法，例如，美军狙击小组经常在夜间爬上楼顶，才能进入选定的射击阵地，但在楼房中却有平民照常生活，于是有狙击手开玩笑说自己成了江洋大盗，因为在伊拉克练就了能够攀上楼房而不惊动平民的本事。为了方便飞檐走壁，美军狙击手在个人装备方面也动了不少脑筋，像为了方便卧射，狙击手在标准版战术背心的惯用手方向一律不加挂任何装备，另外一边也只加装三个弹匣袋和一个无线电机袋，不仅便于据枪，也让成员在攀爬时不会因身上挂满东西发出碰撞声响。endprint

为了有效攀爬楼房，美军狙击手经常因地制宜，利用现地装备完成任务。标准战术条例要求利用抓勾和绳索进行攀爬作业，但如果在伊拉克城镇中照章行事，不仅容易打草惊蛇，而且身负重装备的美军官兵要攀绳而上很不容易，这时如果利用建筑物周边的地形和车辆反而能迅速完成徒手攀爬。如果要攀爬二楼楼顶，旁边又刚好停了一辆卡车的话，那么直接翻上车斗，爬上驾驶室，然后利用阳台外的矮墙向上蹬就可以了，比起动用抓勾和攀绳要简单许多。

不过攀爬过程中因为不能拿枪，因此事前一定要做好周边警戒，否则只要一个手持AK-47突击步枪的民兵扫射就会造成重大伤亡。而为了缩短攀爬时间，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加强互助，这样才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攀爬。至于在相邻楼房的屋顶移动时，只要相距间隙不要超过两米，许多美军狙击小组都会直接跳过。不过这种类似蜘蛛侠的行动需要勤加练习，不然会在表演特技时失足落空。

在选择楼房作为射击阵地时，应尽量避免迁就现成的窗户作为射口，应该以主要射击區域的方位作为射口取舍条件，而且射击位置应距离射口至少30厘米以上，这样才能有效获得射口阴影遮蔽，避免射口遭击中时的土石碎片飞溅。如果是枪口爆风明显的12.7毫米M107A1狙击枪的话，这个距离还要再增加。

对于伊拉克抵抗分子来说，如影随形的美军狙击小组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当美军狙击小组进驻城区开始射杀埋设IED的民兵时，当地抵抗组织头目往往会对是否要继续和美军对抗心存顾忌。根据美军的无线电截听的通信情报，许多抵抗组织在发现当地有美军狙击小组活动后都会在手机中相互转告，提醒所有人暂停在某些区域伏击或埋设IED，显见美军狙击对抵抗分子的威慑效果。

事实上，狙击小组已成为今后美军在地面城镇作战中不可或缺的监视与反伏击力量，一支占据良好射击位置的狙击小组能有效遏制敌方的可疑行动，并提供步兵巡逻分队实时情报和精确火力掩护。因此，美军正进一步强化狙击手培训，同时增加基层步兵连队的神枪手员额，希望补足高端狙击手的不足，显见在未来的城镇作战中，狙击战将成为美军的重要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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