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萍
水磨汤圆
吴春萍
冬日的某个周末,和三五朋友一起骑自行车去郊区的古镇转了转。
在一处叫“遇仙桥”的地方,据说是在清朝乾隆年间,何仙姑和吕洞宾两位神仙曾经下凡来这里,帮助一户有缘的善良勤劳穷苦人家谋生而修造起的一座磨房。朋友乖巧可爱的女儿小灵灵好奇地念着石磨两旁的一副谜语对联:“石崖对石崖,雪花直飞下。”念完,她一边思考并摸着她的脑壳,一边探寻地看着我们几个大人。她妈妈也和她一样做出动脑筋的顽皮样,不断眨着眼睛对视她:“灵灵最聪明了,好好动动脑子想想!”
“‘石崖对石崖’……那就是和石头有关了;可是,‘雪花直飞下’又是什么意思呢?”灵灵还在不停地思索着。站在旁边另外一群游客里面的有个戴眼镜的先生也被灵灵逗乐了,看着石磨提示她说:“再想想,再想想,哈哈!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哈!”就在这时,一辆标着“刘和尚水磨汤圆”字号的三轮车,伴着主人一声声洪亮的“刘和尚水磨汤圆,两块钱一碗”的吆喝叫卖声,从古镇的巷子深处而来。看到这来到近前的白生生、圆溜溜的一碗碗飘荡糯米香甜味道的汤圆端到了众人手里,灵灵狡黠地转动她漆黑晶亮的大眼睛对她妈妈说:“好香哦!妈妈,我也要买汤圆吃;吃了我就告诉你答案!”她妈妈呵呵呵地摸摸女儿柔软发亮的黑头发说:“好的,就依你!鬼丫头一个!”
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不一会儿就被灵灵消灭进肚子里去了。看着被水车轱辘轱辘缓慢抽水转动起来的石磨,早已在心里有了主意的灵灵嘻嘻嘻地对大家宣布:“嘿嘿嘿嘿,‘石崖对石崖,雪花直飞下’,说的不就是这座石磨吗?我一看见汤圆就想到了,‘石崖对石崖,雪花直飞下’说的就是石磨把米粉碾出来的时候,那些雪白的汤圆粉粉就像这冬天里的雪花飞落下来的情景一样。”
一旁,众人都翘起大拇指夸奖灵灵:“小姑娘真是聪明!”灵灵趁机对她妈妈说:“妈妈,叔叔的刘和尚水磨汤圆可真好吃,咱们学学叔叔怎么做的,回家以后就可以随时做来吃了好吗?”听到小姑娘这样说,刘和尚水磨汤圆的主人赶紧热情给大家介绍:“我们店铺里有现成的这种老式的水磨汤圆粉和我们家特制的‘刘和尚汤圆’芯子,大家走的时候可以顺便带点回去……”
一群群游人来了又去了,那一轮轮转动的轱辘在水力作用下推动石磨磨出的一袋袋白花花的面粉,做出的一碗碗香甜的汤圆,写出的一个个关于水磨汤圆的传说……过往的一切岁月,都已经作为一页页历史封存进一本本陈旧发黄的线装书里;唯有那轱辘、那水轮、那石磨,在散发着一阵阵油墨书香的“磨房”里,独自演绎着那些或甜美或忧凄的故事。
如今,城市里面卖的各种包装精美的汤圆大多是机器制作出来的,虽然也还是香甜可口;可是和这种乡村老式水磨磨成水粉手工制作的汤圆相比,吃起来就糯得没有那么细腻松软贴心了,最重要的是少了亲情的味道。
记忆回到小时候,每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妈妈和家婆都会事先晒好一袋袋小粒小粒的酒米(大人说那种大颗大颗的酒米没有小酒米香),并兑好适量的一般大米(老家叫籼米),和在一起搅均匀。等到落雨不用出门到地里赶农活的日子,她们就会把一大一小两扇石磨抬出来洗干净安好(小的在上,大的在下);通常是妈妈“咯吱咯吱”地推磨子,家婆配合着往石磨孔心放米和加水,我们的目光则追随着在一边顺着雪白的米浆缓缓顺凹槽流到大锅里。石磨一圈圈地转动着,糯米浆也一道道地流出来;等到推完了一大锅,妈妈就拿用木头凿成的大瓜瓢把一瓢瓢乳白色的酒米浆舀到一个事先洗干净的白棉布做的面粉袋里,扎紧袋口,在院门外的一棵粗壮桉树上高高吊挂起,慢慢等水沥干;然后倒出来用大簸箕擀得薄薄的晒干,再收起来放进米缸里。等到大年初一或者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再舀到面盆里,并舀适量的水和面揉搓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面粉团,把那张平时蒸饭用的纱布浸湿以后盖上待用;再把用砂盔擂细的香喷喷的熟花生米和芝麻装进碗里拌上黄糖和剁得很细的新鲜猪肉臊子两种味道的汤圆芯子。呵呵,肉馅的这种味道的,妈妈通常都会把它们做成又小又圆的那种樱桃汤圆,那是专门给我这个不喜欢吃甜食和糯食的人做的;当然,也许母女连心的缘故吧,我妈也喜欢吃这种咸汤圆。而那种做得又长又大的,理所当然是其她女人和爸爸等爱吃广味甜食的男人们的美餐。
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吃甜糯的食物,但每到过年,懂事的我都会陪着妈妈和家婆,看她们忙活完各道工序,做出一菜板大大小小、圆圆长长的白球一样的汤圆。然后一家老小围坐在灶锅边,一边烤火一边等大锅里的水被柴火烧开成滚水以后,妈妈再一个一个地把汤圆们轻轻下锅,家婆则用一把小木勺沿锅边推转;这样,煮出的汤圆就会一个是一个的很好看,不会粘连着成一片糊糊。当汤圆把一颗颗脑袋浮出水面时,她们会及时再加少量冷水,再煮几分钟;这样,煮熟的汤圆看上去就会泛动白玉般如珍珠一样通透的圆润光泽,并且吃起来口感相当不错:糯而不粘牙齿,舌头滑溜地打转,而牙齿却不受糯米的粘性攻击;回口细软香甜,满嘴唇齿留香的同时也深深地留下了一碗碗亲情的印记。
到现在,我仍然不喜欢吃甜糯的东西;但妈妈过年做的水磨汤圆却是每年都要吃的——因为吃下去的还有妈妈年年岁岁日日月月分分秒秒天长地久的如水磨汤圆般粘稠的浓爱和亲情。
(摄影:王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