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夫
余秋雨先生将《文化苦旅》中的每个篇名都起得典雅而带有风韵。倒不是说花了很多的精力去构思,而是大部分的山水和人文都处于江淮和江南地段,其本身的存在就带有着一种小家碧玉的温婉。而身处西北的莫高窟、道士塔,也并没有因为它们的本名而显得不干不脆,骨子里依旧彰显着豪气与悲凉。
唯独这一个,《狼山脚下》,总是感觉与先生舒展的笔墨格格不入。
中学时期第一次品读这本书时,读到此篇,先前着实是被篇名吓了一跳。心想,这题目未免起的有些随便,然而读完之后,竟然惊叹却也找不出更好的篇名。
先生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那是我第一次与狼山邂逅。在书中,带着被篇名挑拨起的疑惑,走进了所谓的“狼山脚下”。
狼山在今南通境内,不高,也不美。余秋雨先生在他的书中写到:“在富庶平展的江淮平原上,各处风景大多都顶着一个文绉绉的名称。”古代文人好干这种起名的营生,为其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红楼梦》中元妃省亲,贾府盖大观园一节,曹雪芹花了重笔墨描写园中景致以及贾政、宝玉等文人墨客为大观园内各处花园、宅子、亭榭等起名题匾的精彩场景。文人赋予了山水风景不一样的灵魂,它代表了一种气节,一种传统文明气势的迸发。
“早就这么想着,突然看到千里沃野间愣头愣脑冒出一座狼山,不禁精神一振。这个名字,野拙而狞厉,像是故意要与江淮文明开一个玩笑。”读到此处,真是忍俊不禁,与先生似乎产生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鸣。
作为江苏人的我,对于《文化苦旅》中江淮平原的风景游历总是感觉格外亲切,而这篇《狼山脚下》更是深深让我折服。不同于苏州的园林,虎丘,寒山寺,从古至今,在诗词歌赋中为人所传承。狼山,它带着一种神秘。
直到中学毕业,因父母工作调动,突然举家搬至南通。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爬狼山。
仿佛是一种命中注定。
狼山真的不高,才百来米,站在风景区外,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初夏,太阳已经炽烈地有些刺眼了,将那些树丛映衬的闪闪发亮。
我在山底下绕了很久,去寻找书中所说的骆宾王之墓。墓据说是在狼山东麓,而在读此书之前,我都不知道他的墓居然在江苏南通,一个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此处游人稀疏,不似入口處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在一僻静之处,一座孤立的坟茔,墓碑上赫然刻着“唐骆宾王墓”。
这里草木茂盛,清净阴凉,不禁想起先生在书中探讨此位名家文豪的归宿。武则天时期骆宾王帮助徐敬业起兵讨伐,失败后便不知了去向。有人说他出家当了和尚,世人纷纷为这位一代文豪的隐遁而扼腕叹息。然而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试想,一位从乱世当中逃脱出来的才子,就此隐于禅堂,在无声流逝的岁月里,在佛灯经卷中从少年模样沉淀为白发苍苍。虽然仕途不济,才学埋没,要忍受无穷的孤寂冷清。但在这幽僻之处修身养性,却也实在是怡然自得,令人羡慕。
在山脚下绕了一圈,我回到出发点,跟着游人一起上山。上山的路途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虽然狼山才百来米,但石阶与石阶的距离却很大。时近正午,太阳渐渐爬山头顶,炽烈的日光照着山林树丛,熠熠生辉。
终于登顶,果然气势非凡。狼山,没有泰山“一览众山小”的威严壮阔,作为山中小弟,它甚至不能被称作为“山”。然而,它一直据守在江边。长江,从这里入海。站在山顶,依然能清晰地记起中学时期书中所写,“长江走了那么远的路,在这里即将入海。江面在这里变得非常宽阔,渺渺茫茫看不到对岸。长江一路上曾穿过多少崇山峻岭,在这里划一个小小的句号。狼山对于长江,是欢送,是告别,它要归结一下万里长江的不羁野性,因而把自己的名字也喊得粗鲁非凡。”读过书的人,只有当脚真真切切地踏上山顶的这片土地上时,体会此情此景,回味先生直爽而不失细腻的文字,内心不禁也被这水汽包绕的湿漉漉的。抬头望向远处,四处风景各有惊奇。南边是一片波澜壮阔的景象,江面上烟雾缭绕,偌大的航船和舰艇在江面上显得格外渺小,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水雾之中。朝北看去是无垠的平川,江淮大地。东面,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是迷矇的海。此时,内心拥有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开阔与宁静,而刚刚爬山时带上了的气喘吁吁和疲劳之气早已被山顶的风吹的不知去向。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受着松软的泥土抚摸着自己,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王国。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再逢狼山,它已不再是中学时代书中一成不变的黑体字。无数个曾经在脑海中构想出来的画面,如今都跃然在眼前了。
“长江的流程也像人的一生一样,在起始阶段总是充满着奇瑰与险峻,到了即将了结一生的晚年,怎么也得走向平缓和实在。”这句话不是书中的结尾,全句也未提及关于狼山的任何字眼,确是我觉得此篇赋予狼山的最好的评价。人这一生,跌宕起伏,或悲或喜,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无论是风光无限还是仕途不济,在生命的尾声,都应该寻得自己内心的归宿,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边云卷云舒。
在这里,长江该入海了。
(作者单位:徐州医科大学,江苏 徐州 221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