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殷东

七月盛夏，烈日炎炎，虽地处北方城市，但七月如火的热情依旧把整座城市裹实在它那盛开的烈焰中。周末下午三点，正值一天中最最炎热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已躲在开足马力的空调房间里足不出户，舒适地享受着与世隔绝的快感。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踩着被阳光压得扁扁的倒影低头前行。马路上穿行的车辆，搅动起层层热浪，身后形成的气流似幻似影，好似大海中快速游过的一条鱼身后留下的层层叠叠的水旋，使人产生一种眩晕令人恍惚。

其实当我跨出楼洞門的第一秒钟我就开始后悔了。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快速地扩张。稍稍迟疑后还是无奈地走进那被烈焰包裹的路上，天上那个叫太阳的物质正无节制地肆虐着、狂欢着，路边绿地上的小草萎靡地低垂着头毫无生机，两旁的树上“知了”正欢快地撕心裂肺地歌唱，他们自以为美妙的歌声灌进耳膜犹如催化剂加速了体内热量的膨胀。汗水顺着全身汗毛孔不可逆的涌出体外，街面在烈日的轰烤下闪着灼热的白光，像是要融化掉一切，每走一步感觉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借着在一个路口等待绿灯放行的机会，我赶快躲进路灯杆那可怜的瘦小的阴影里，虽不能容下身体的全部，但还是像找到了一处可避暑的港湾。正无聊地盯着对面路口红灯指示数字倒数的时候，路口对面一个人引起我的注意，花白的头发有些稀疏，瘦削的身体有些佝偻，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左手拿着一只细长的竹竿，在身前左右来回试探点着地。这是一位盲人老人。这位盲人老人几次用竹竿试探过后，半侧过身子头偏转向马路上身前倾，像在仔细聆听判断着路上过往的车辆，老人犹豫了几次，终于小心翼翼迈步向前试探着走去，此刻路口依旧闪烁着红色指示灯，一辆汽车横向驶过，一声坚利的鸣笛声在这燥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的刺耳。老人轻颤一下，急往后退了回去。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被刚刚汽车的鸣笛声惊了，老人退到自己感觉安全的地方后，从口袋里掏了一块白色的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很快路口的指示灯变成了绿灯，但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侧身倾听不敢前行。我本想快步过去把老人扶过马路，此刻老人身后快步走来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看到老人在路口犹豫不前，走过去和老人搭讪几句后，老人脸上露出感谢的笑容，不住地点着头，两位中年人搀扶着老人向路对面走去，男的扶着老人，女的在和老人聊着什么，在我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女人关切地询问老人，“这么大热的天您还不在家待着，出来多热啊，别在中了暑。”我听到老人叹息一声，宽大的墨镜挡住了老人上半部的脸，我没有看到老人的表情，但从这声叹息声中我感觉到了老人的无耐。接着老人说道：“没办法啊。现在马路车辆太多，路口红绿灯我也看不见，只有这个时间段路上车还算比较少些。”走过路口我回头又望向盲人老人和那两个中年人，老人不住地在身前摆着手，好像是在拒绝着什么。很快两位中年人消失在远处，老人手杖点着地顺着盲道慢慢前行瘦弱的背影渐渐溶化在蒸腾着的热浪中。

一辆驶过的汽车圈起一股热浪从身旁扫过，我闭上眼睛前行几步，一种恐惧、无助的感觉立刻涌现上来。在盲人的世界里，他们最最渴望拥有的是什么？答案肯定是一双眼亮的眼睛。有句名言，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是的，虽然他们无法看到这多彩的世界万物，但他们拥有一双灵巧的双手可以替代他们的眼睛，他们有灵敏的听觉可以替代他们的眼睛，甚至他们身体里的第六感觉也都会异于常人。但在现实生活中真正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有时是无可替代的。对于一个常人来说分清路口指示灯显示颜色通行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对于这些盲人来说就是一道无法借助自身的能力所能解决的大问题。

记得有一年和几个朋友去香港游玩，初次来港眼中一切都是新鲜的，同时心里也在不断地和自己所居住的城市在方方面面做着比较。我们是从深圳过罗湖口岸进的港，进港后直接坐地铁进入市区，香港的地铁站看上去比较老旧，内部空间也比较狭小，地铁列车车体看上去也有些老态龙钟的沧桑。想到自己所在城市地铁站宽敞的走廊闪着通明灯光，闪着银光的地铁列车带着傲慢呼啸驶过一个个站台。心里不免有些得意，香港也不过如此。经过转乘从地铁站出来已到市区，出了地铁站离我们预定的住处只有两个路口。街道两侧的行人匆匆而过两侧商铺林立，当我们走到一处路口站在指示灯杆下等待绿灯放行时，指示灯不断地有间隔地发出嘀、嘀、嘀规律的声音，突然指示灯发出的声频变为连续不间断的急促声。此时指示灯已变换成绿色，行人们纷涌通过路口。在港停留的几天里，每每在路口都会有同样的声响出现，最初我们几个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一天，我终于知道了路口指示灯提示音的意图。早上，8点多钟从酒店出来，这个时间段街上的行人很少，在一个路口等待绿灯通行，此时一位盲人朋友手里握着手杖顺着盲道走到路口，平静地等候在路边，在指示灯提示音变为连续不间断响声后，盲人朋友从容地迈步走过路口。哦，此时我终于明白不同频率指示音的用途。不同变换的音频其实就是为盲人们提供的另一双“眼睛”。虽已过去两年，但此时此刻想起当时的情景犹在眼前。

在我们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盲人群体这个社会弱势群体，是我们社会更应该关心的一个群体。他们的问题就是社会的问题。他们应该得到社会更多的关注，他们需要我们的社会在方方面面都能给予他们一双“眼睛”，更好的为他们融入社会提供更多的帮助。希望我们的社会在发展的同时也能成为为盲人朋友们打开那一扇窗的大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