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所以精妙,不止于眼前呈现的作品,更在于艺术家所传递之意蕴,那些潜藏在衣料之中的匠心,那些熔炼于曲调之中的咏叹,既是艺术的具象,更是背后创作人对于艺术最虔诚的描摹,时代在变,审美在变,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立,不仅合乎于艺术的境界,更藏着他们对于时代的思考和审视,当我们观瞻于他们的作品时,你能感受到艺术家与你正遥遥相视吗?
劳伦斯·许
金缕玉衣之魂
对于时间而言,他仅是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对于世界而言,他是携手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冲出亚洲重围的突破者;对于服装而言,他是踏遍了那些荡气回肠的山峦盆地,借用服装的载体来完成展示国土的梦想之人——此所谓大丈夫也。
邵安琦
金丝银线编织的梦
万物繁衍生息周而复始,从服装史的演变过程中隐射出来,它需要的是一种循序渐进的状态,且欲速则不达。回顾往昔,劳伦斯·许曾在2015年的采访中提到过,“中国服装行业正处于一个蓬勃向上的阶段,开始走出亚洲走向全世界”。两年之后的现在,已然是地覆天翻。
时光荏苒,谈及中式礼服之父劳伦斯·许在巴黎春夏高定时装周上,以敦煌壁画等元素为灵感进行创作之时,他端起茶杯,却是逐字逐句地倾诉起愁肠。“敦煌艺术是重要的东方历史文化符号之一,可想要为之一试的中国元素层见叠出。”即使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也不禁蹙起双眉连连感叹,“我们的文化底蕴实在源远流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包括少数民族的图腾及服装,虽然灵感源源不断,就苦于没有那么多精力,把那些深藏在世代之间流传的民族智慧,依次研究如何融入到服装设计里来。”感慨油然而生,他微合双目不再言语,浅呷一口热茶,长叹一声气,“说到底,还是人生苦短啊!”
即使在我们看来,时间于劳伦斯无可奈何。他拼命地埋头创作,含着对传统服装的殷切期盼,还有未来得及把更多元素带去国际舞台的辛酸与不甘,马不停蹄地争分夺秒。无论是少数民族还是西藏雪域,他决心一一踏遍那些荡气回肠的山峦盆地,把其中的精髓收割进自己的脑海,再借用服装的载体,来完成展示国土的梦想。
不久之后,在伦敦奥林匹克运动会上,出现了南京云锦博物馆珍藏的国宝级面料——云锦;2015年春夏巴黎高级定制时装周,再次携手南京吉祥云锦震撼亮相巴黎;当2003年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材质,他便许下了沉重的诺言——要将仅属于东方气息的独特面料闯出亚洲的重围。时至今天,悉数其中的艰辛不易,他的表情恍若一阵平湖起涟漪的颤抖,“很久以来都苦于中国文化被埋没,那些瑰宝级的面料却无法被世界认可,竟而走向了落寞,实在是太不甘心。”
才华与口碑赛跑
于是他在咬牙拯救服装的同时,亦拯救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竭力把它们从茫茫人海的消亡之中救赎回来。其中作为最昂贵的面料之一,亦被收录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云锦,终于在大观舞台上抛头露面。
这一切对劳伦斯·许而言,比起付出的汗水与眼泪,更大的动力来源于不被世人认可,以及当时无人资助的那种辛酸,全凭一己之力顶风冲雨地走到今天。“每逢我回想起来的时候,就能回味到那丝苦中作乐的欣慰。”
说到这里,尽然他是笑容满面,却一眼望见,在这其中难以名状的酸楚。
“拥有五千年文化的泱泱大国,向来不缺少精湛的技艺和丰富的底蕴,我们缺的是站在世界的平台上展示的机会,还有为服装发声的话语权。”回顾往昔,未能发声的东方服装设计师仅有站在国门之内翘首期盼。“然而我们是胆怯吗?从来没有怕过。在时代的背景之下,我们有所落后的原因在于,西方的剪裁设计已经把服装类型同化,由此来说必须要丢弃古代贵族流行的长袍马褂锦衣华眼,去尝试更多的新鲜内容。”
聊到此处不禁问及往日为范冰冰在戛纳电影节红毯上所穿“龙袍”,以及再早前为之设计的“丹凤朝阳”的缘来。“在我设计中国风的礼服之前,很少有人分门别类地去进行创作,参加电影节的艺人仍然在旗袍和西方礼服之间徘徊,对于外国人来说代表中式服装的典型仅仅局限于旗袍。”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迫使自己不断思考,如何让东方美学更包罗万象一些。深思熟虑过后他立即着手,为中国风的礼服敲开了一扇世界之窗。正是这种文化之间的碰撞,奠定了他的设计风格,创新用前所未見的笔触使服装界为之撼动。劳伦斯·许的诸多作品都写满了中国风的概念,云锦正是从红楼梦中找到的线索。
也许,于他心中,旨在用那些纯金纯银的面料,来编织一个金缕玉衣的梦吧。
李盾
以人出发
吕佳美
百老汇有句名言,音乐剧什么最重要?三点最重要,第一故事,第二故事,第三还是故事。只有好的故事才能重复欣赏,重复观看,因为它的命运和你的命运对话、交融了,能够勾起你的同理心。而故事的核心还是在于人性本身。
衔接中国文脉
中国人爱看故事,喜欢讲故事,而音乐剧这种现场娱乐的终极表现形式最核心的地方就是在于故事。29年前,当李盾在百老汇看到音乐剧时他就萌生了做中国原创音乐剧的念头,多年后他放弃了在深圳每年几千万的收入跑到北京去做音乐剧,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他疯了,很多朋友包括作家海岩都劝他不要去。当时的中国完全没有音乐剧这一行当,太新鲜的事物总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实际上这个疯不疯只是远见,对吗?只是我在29年前看到了这个形势,音乐剧会走进中国,会有现在的状态。我就是这样,一旦看好了就会给自己强大的心理暗示坚持走下去。”一走,他便走到了如今“中国音乐剧教父”的位置上,回想这29年的岁月,感慨最多的还是“如何衔接中国的文脉”。endprint
无论是一种文化现象还是代表时代文化结晶的物质文明成果都凝聚着一个时代的精神精华和人类的智慧,人们代代传承的也就是其灵魂,这就是所谓的文脉。文革十年,扰乱了社会秩序,更剪断了中国的文脉,许多悠久的中国文化就此停滞不前,甚至倒退。而李盾想要通过音乐剧做的事就是连接起中国的文脉。
音乐剧本身是西方工业革命的产物,有严格的标准与规范,而东方的文化讲求神韵、写意。用西方的形式来讲述东方的故事本身就是东西方的对话与融合。最近几年,我们陆续看到国内引进了不少著名的百老汇音乐剧,做中文版改编,但让李盾感到遗憾的是没有一部改编音乐剧让他觉得成功,“音乐剧在进行本土化、汉化的过程中是需要在语感上、音乐上、表达上拿捏得非常的精准,不是简单的翻译,其核心在于要结合当地的生活方式和文化。”
每一部音乐剧都有一个核心,对于李盾而言,他的创作核心就是:人。谈到人性,恐怕是个晦涩复杂又难以求解的问题,从古至今,历经战争变迁,我们见过太多挑战人性的故事,但回到最初点,“真善美”始终是人类的共识,这也是李盾创作的基石,他想要从人性的真善美中找出中西合璧的故事。
爱是唯一答案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共通的东西来定义世界万物,那恐怕只有“爱”了。爱是人性最需要的东西,它藏在你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李盾前段时间去了趟敦煌,走了1300多公里看了所有的洞窟后,他忽然问走到释迦牟尼的那个洞窟里面,在里面一待就是四个小时,他的脑海里不断进行着敦煌历史瞬间的倒带,最后发现其实早在一千多年前的敦煌,人类就第一次达到了四大文明的共和。所谓共和,就是爱。只有爱才能激发人类对于极致美的向往。
从《白蛇传》到《蝶》再到最近上演的《酒干倘卖无》,李盾的所有音乐剧都离不开“爱”这个主题。在进行《酒干倘卖无》的创作时,他在想如果他当父亲应该怎么做,他应该成全,应该给予。爱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存在,我们始终在探讨如何理解爱,如何获取爱,如何为爱而牺牲,最后成就大爱。而爱的本来面目就是成全,而非索取。
对于爱,人始终需要抱着敬畏之心。就像特蕾莎修女,她拯救贫穷,把自己降到比贫穷的人更贫穷的位置上,去平等地走近他们,帮助他们,这就是爱。做了29年音乐剧,李盾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仆人”,“你要带着敬畏才能看到人性,看到爱,我讲故事也一样,我降低自己,然后慢慢走近每一个人。我从来没有想着要端着什么,既然我选择了它,那我就要走到底,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王佩瑜
放下身段
高蕾
她在舞台上唱尽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抬手间豪情万丈,尽显男儿风范;台下的她一袭或墨色或素朴的长衫,清爽的短发,不施粉黛,谈笑间天然一股干净利落。不是别人,正是人称“瑜老板”的京剧余派坤生王佩瑜。
惭愧亦荣幸
初识王珮瑜,很容易声音和人对不上号。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有一股穿透墙壁的力量。当年在杜月笙寿筵上,亲眼目睹孟小冬广陵绝唱的谭元寿老先生在看了王珮瑜的演出之后,说:“活脱脱一个孟小冬。”“小孟小冬”的名号就这么被叫起来了,有了业界权威的点评和加持,怕是一辈子也难去掉。曾经不想做孟小冬第二,只想做王珮瑜第一的她如今也释然了,从学习前人到成为自己,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对于之前的这个名号,她觉得“既惭愧,也很荣幸”。如今京剧界的一众票粉儿更多的则是叫她“瑜老板”,“历经二十年从‘小孟小冬变成‘瑜老板,也是自己的—个变化”。
传承
对于演唱京剧,她无疑是有天赋的,从小就登台演唱,也拿过评弹比赛、全国通俗歌曲比赛的奖项,甚至有台湾唱片公司要包装她,这证明声乐方面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天分,但是“天赋加上努力再加上机遇,才能成为一个好演员”。
如今她频频出现在各大综艺节目,熟识她的人越来越多,开始纷纷对京剧这个行业有了不一样的了解,原来京剧也能这样玩儿。问及她作为一个专业的京剧演员,为什么要参加综艺节目?她说,“对于一个京剧演员来讲,参加节目不是本职工作,我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对我来讲是双刃剑,可能需要放下一些、重新拿起来一些,甚至说需要舍弃一些、获得一些。”其实,她所做的这一切无疑是为了京剧的传播和传承,现在的年轻人从小就被流行音乐和快节奏文化包围,而对于京剧这种国粹知之甚少甚至完全无感。王珮瑜作为余派第四代传人,肩上担负着不可推卸的传承责任。近期她还参加了东方卫视的《喝彩中华》,在央视《朗读者》中以戏曲念白朗诵苏轼名篇《念奴娇·赤壁懷古》,在喜马拉雅FM开讲《其实京剧很好玩》,做这些都是为了传承京剧,打开京剧的传播面,“现在做这些事情都是内容的生产,包括FM开京剧课,以及后续和其他品牌的合作。”
从事戏曲行业这么多年,王珮瑜依然保持着最纯真的戏曲心。“初心不变,依然以一个戏迷的心态,爱着自己的专业,现在更多了一份责任心和使命感。现在我看到了京剧观众、戏曲观众的变化,这种变化给我们从业人员带来很多激励。过去我们演戏底下坐的是老观众、老年观众,现在可以看到下面有很多年轻的粉丝,整个戏曲事业、京剧事业的生态在发生变化,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变化,这个变化本身对戏曲的发展,实现当代化都有很重要的意义。”
那她是如何做到让广大玩嘻哈的年轻人重新热衷于国粹呢?“我们一直提一个概念叫‘老戏新装,唱呢还是唱老戏,包装是全新的,比如清音会里面有脱口秀,清谈加演唱,然后实时直播加弹幕,四种呈现方式合在一起的,这个在中国现在的戏曲舞台上还是第一次出现,不能说我们有多好,而是说我们想到了就去干,我和我的团队在做内容生产的过程当中还是很有落地的能力,很敢做,在做的过程当中我们不断去提升不断去完善吧。”敢想敢做,不是一件说说而已的事情,她做得很好。endprint
前行
她说自己是一只不断奔跑的坚定而执着的菜鸟,太过谦虚。对她而言,传播京剧是自己现阶段最大的责任和义务。在做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也收获了很多,她看到很多人从对京剧不了解、从陌生、从无感到逐渐开始关注,最后变成了京剧的戏迷,这个过程本身是他们做这些努力真正看到的,觉得很有意义。
接下来戏迷们有福了,王珮瑜也会做自己的[清·弹]雅集京剧巡回展,包括《京剧清音会》和《乱弹·三月》京昆演音会,都是个人符号比较浓的两场演出,形式新颖,期待即将到来的京剧大作。
闻震
乐享人生
他很低调,不是那些活在光鲜亮丽镜头下的明星,听到他的名字时,对他印象会模糊不清;他锋芒毕露,与其合作过的大牌歌手不计其数,所制作过的流行曲目亦是指不胜屈;他身兼数职,忙碌的日子早已是习以为常,多重身份下,可能最享受的就是作为教师与父亲。
Leila
为社会发声
入音乐圈已有二十个年头,闻震如今早已成为圈内顶尖人物,身为现今天娱音乐总监的他回忆起当初如何触碰到这一行业时,笑称“这还是有点传奇色彩”。没在制作音乐前,他就已经对音乐产生了无尽的热爱,也许是因为从小魔鬼般的小提琴训练也或许是因为体内与生俱来的音乐血液。在一次朋友的推荐下,机缘巧合地认识了SONY的老板陈道明,“当然不是演戏的那个,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就这样,他开始涉足制作音乐的领域,变为我们口中所说的“SONY三剑客”。但谈及这个名号,他乐呵呵地讲“这个名号其实我们开始的时候都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在百度百科上帮我们加了”。
离开SONY来到天娱后,闻震开辟了一个神曲部,问及如何会想到用“神曲”一词,他笑着说:“觉得‘神曲这个词蛮好玩的,把‘神曲放在这个部门里的话,还有一些娱乐的性质在里面”。
“好玩”、“娱乐”可千万不要被这些词给骗倒,实际上近两年神曲部都是着重往具有社会话题性的作品去靠拢,并非像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理解的像是广场舞一样的“神曲”。“我觉得‘神曲是承载着一定社会价值的,是产生共鸣进而带来很大的影响,而不是拘泥于某一种音乐形式或者某一个类型”。
有些东西还是只有人才能做到
最近,神曲部又有了新动向,“未来可能更多地focus在影视音乐的创作和制作上”。这对于闻震来说应该早已是游刃有余,之前早已为迪士尼系列动画片及电影以及《金陵十三钗》《小时代1,2》等国内大片制作过音乐。问其制作专辑音乐与影视音乐的区别时,他覺得“一个是为人去设计作品,而另一个是以作品来做作品,角色的转换是有不一样的”。
“那你觉得现在中国的音乐行业是怎么样的一个展趋势?”
“现在的音乐市场对于音乐文化的包容力是空前大的,这个包容力像大海一样,无法填满,每个人都在表演自己的个性与喜好,任何形式的音乐都可以找到自己的领域”。
对此问题,他滔滔不绝,想把一切他所认为的所看到的一骨碌地都告诉你,他甚至觉得周杰伦可能是歌坛最后一个天王巨星,连现在火到大江南北的TFBOYS都不能做到,“从音乐产业来说的话,他们更像是标志胜的青少年偶像,不可否认他们有些歌不错,但要达到天王巨星的位置,他们的作品要积累很多年,成功的作品要达到一个量级才可以”。
面对现今智能AI都可以作词作曲所带来的威胁,他承认确实听了不错,但有些东西还是只有人才能够办得到的,“智能AI可以做到从一百到一千的过程但是做不到从零到一的创新过程,还有情怀,这种人类内心最深层的东西,它再怎么分析也达不到”。
工作以外的另一面
听他对创作就这么热情洋溢地聊着,有好几个瞬间你都不会把闻震当作一位音乐大咖,而更像是一位挚友。
他十分亲切和蔼,甚至还有一丝可爱。也许是出于父亲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教师的关系。当聊起自己的孩子,那是满满的爱意。闻震从不强制自己的孩子学习音乐,他会尊重女儿的意见,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他觉得“还是要让孩子生活在一个比较舒服的童年”。他会亲自为孩子量身打造作品,想用自己所擅长的方式记录孩子的成长,来作为她这个年纪最好的纪念品。
他十分享受在学校当老师的这几年,明朗地说“讲课的这天应该是我这一周最放松最快乐的一天,学生们一些不着边界的想法,让我觉得这些小孩很可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