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留学梦撩得正旺，怎奈离婚夫妻各怀心思

安一

罗飞一心想着留学新西兰，这是妈妈老早就给他的承诺。岂料，眼看高考临近，妈妈却突然告诉他，留学的事黄了，要他赶紧备战高考。

然而，罗飞的留学梦已经被撩拨起来了，根本无心备考。爸爸倒是挺疼他，但爸爸的做法很奇怪，让他去逼迫妈妈兑现诺言。

罗飞的父母怎么了？他还能实现留学梦吗？

2017年5月28日，发生在湖南长沙的一起惨烈车祸，给出了答案——

培优没用，离婚妈妈要送儿留学

2010年10月15日，是罗飞人生的分水岭。这一天，父母离婚了，他的生活从此失去了宁静。

罗飞，于1998年7月12日，生于湖南省长沙市芙蓉区。爸爸罗明杨是一所中学的高中化学老师，妈妈胡丽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这本是一个让很多人羡慕的中产家庭，但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罗飞出生不久，爸妈之间的矛盾就渐渐显露出来了。罗明杨比较安于现状，工资不高，喜欢炒股这样的投机;胡丽却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广告公司从创办那天起，就全是她一个人在打理，挣的钱也远比丈夫多，家里比较大的开支全靠她。

女强男弱的家庭渐渐失去了安宁。罗飞出生后，已经退休的爷爷奶奶就过来帮忙照顾，还把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可以让小两口安心地上各自的班。但是胡丽每次回家，还是看不惯丈夫总躲在书房里盯着电脑炒股的毛病，总数落他。

每次吵架，婆婆都会加入进来，帮著丈夫说话，责备胡丽挣钱多了脾气就大了。胡丽觉得这种说法很恶俗，我钱挣得多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是这个家的功臣吗，凭什么还必须忍受丈夫的坏毛病？丈夫钱挣得少还有理了，还成了“堕落”的挡箭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每次吵架，两口子都会冷战很长一段时间，感情越来越淡。在这种家庭氛围下成长起来的罗飞，性格很乖张，成绩不太好，在班上始终排在中游。

到了2010年，考虑到罗飞已经12岁了，胡丽终于不想再过这种要死不活的婚姻生活，向丈夫提出离婚。很显然，罗明杨也对这段婚姻不再留恋，平静地答应了。婚，就这么离了。因为罗飞一直跟爷爷奶奶生活，有很深的感情，胡丽尊重儿子的意愿，让他继续留在父亲家里生活，但是她是具有无条件探视权的。

爸妈离婚的第二年，2011年9月，罗飞读初中了，从此开始住校。就在这一年，爸妈先后再婚。罗明杨和芙蓉区区政府一个叫文晓静的科员结了婚。文晓静也曾离异，身边有个比罗飞小2岁的女儿，名叫文苇。胡丽的再婚对象叫张兵，是湖南大学的教授、博士。这是张兵的初婚，他崇尚丁克生活，结婚前就和胡丽商量好了，一辈子不要孩子。

从家庭条件来说，胡丽明显要好于前夫罗明杨。考虑到以前对儿子照顾得太少，加之再婚后没有孩子，心生愧疚的胡丽对儿子非常的上心。

在生活上，胡丽担心儿子在学校吃不好，隔三差五就会买上大箱小箱的牛奶、水果和其他营养品往他宿舍送，每周末都会开车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吃顿饭，做他喜欢吃的菜。不想，胡丽的做法，让罗明杨，尤其是他的父母，颇有微词。他们觉得胡丽是因为再婚后没有孩子，想“收买”儿子，以达到离间罗飞和罗明杨父子关系的目的。罗明杨心直，明白无误地将自己和父母的想法，告诉了前妻胡丽。胡丽感到很愤怒，说了一堆很不好听的话：“罗明杨，你搞错了没有？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私有财产，他是我生的，亲生的，我对他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可真自私呀，自己没有能力给他好的生活，还不允许我弥补他吗？”罗明杨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胡丽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对儿子好，和前夫一家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僵了。平心而论，罗明杨的担心是多余的，罗飞并不喜欢继父张兵，随着一天天长大，他越来越排斥去母亲家吃饭。当然，罗飞对继母文晓静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儿去，总觉得父亲的心思都放在继女小苇身上了，回家的时候也不多。

家庭温暖的缺失，让罗飞过早地进入了叛逆期，学会了玩游戏，不听爸妈的话，常和老师顶撞，只要身上有钱，就可以连续两三个星期不回家……

初中三年，罗飞的成绩一天天下滑，2014年中考，罗飞勉强上了普高线，胡丽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将儿子弄进芙蓉区一所二流中学读高中。在这个环节，罗明杨并没操什么心，他一心想让儿子在自己任教的学样读高中，但胡丽认为那所学校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环境都太差，死活不答应。因为这个缘故，这对离婚夫妻的关系更差了。罗飞读高中后，胡丽感受到了压力，怕儿子照此发展下去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做梦都想让儿子的成绩提升上去。从2015年上学期开始，胡丽听信了其他家长的建议，开始给儿子报培优班，最开始只报了作文，而后逐渐加码。到2016年9月儿子念高三的时候，已经增加到了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让胡丽沮丧的是，自己花了这么多精力和心血，几乎看不到儿子的进步。不想，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儿子的一句话点燃了她的希望。

2016年底，罗飞的初中同学左锋从美国华盛顿留学回来，胡丽请儿子和他吃饭。席间，左锋给罗飞描述了在华盛顿读高中的留学生活，罗飞听得眼都直了。胡丽试探着问儿子：“你是不是也想留学呀？”罗飞喜出望外：“是啊！妈，你能让我留学吗？你可不能骗我！”

胡丽没怎么犹豫就斩钉截铁地告诉儿子，没问题！但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可是你成绩这么差，哎，其他科差点还好，偏偏你英语也差呀。英语不行，还谈什么留学？”

罗飞不服气地说：“我可以恶补英语嘛！”

前夫撒手不管，留学梦悬了

罗飞的留学梦，就这么不经意间被撩拨起来了。留学不是小事，除了孩子自身的条件，还得有钱，别看胡丽当着儿子面很支持，但内心其实很为难。她找到左锋的妈妈，后者给她说了很多留学的好处，但同时也告诉她，去美国的门槛会很高，手续审批程序很复杂，而且拒签率很高，很多家长忙乎了半年，到头来还是拒签。

胡丽把这话如实告诉了罗飞，没想到罗飞还是坚决要留学，说去不了美国，去别的国家也行。

看到儿子已经很努力地在学英语，胡丽觉得不能扫他的兴，又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去新西兰留学相对于其他欧美发达国家，门槛要低不少，只需要一次拿出60万保证金就可以成行。

60万，对于胡丽来说，当然也不是个小数目。这些年因为行业竞争惨烈，胡丽的广告公司赚钱很难，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考虑到还有前夫可以凑一部分钱，她也就觉得钱的事应该问题不大，因此还是决定送儿子去新西兰。

得知自己可以留学新西兰，罗飞非常兴奋，在网上查到新西兰是全球居住期望值最高的国家，他甚至都有了移民的愿望。

寒假，罗飞把意向中的学校定在了新西兰怀卡托大学。自打留学梦被点燃后，罗飞的变化很大，他在拼命地恶补英语，但与此同时，其他学科也就更加不上心了。这样的结果，势必导致羅飞的综合成绩继续下滑。胡丽当然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她并不担心，反正儿子的心都飞到新西兰了，就不让他参加高考了。

2017年春节后开学不久的一次月考，罗飞的综合成绩排名，居然史无前例地跌到了全班最后十名。班主任把他的学习情况反映给了胡丽，发现她并不怎么着急，又打电话告诉了罗明杨。

与胡丽的淡定相比，罗明杨太着急了。他质问儿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成绩会下降得如此厉害，儿子很不以为然地反问罗明杨：“爸爸，你还不知道呀，妈妈说了，不让我参加高考，让我留学新西兰。反正其他学科我落下太多了，想补上去都难了，自然应该把重心放在英语上面。”

罗明杨肺都气炸了，他认为前妻的做法是在毁掉儿子。他甚至连电话都没给前妻打，就直接去了她的公司，当面指责她：“你这是要毁了罗飞呀，哪有像你这样当妈的？马上就要高考了，别的家长都在鼓励孩子备考，你倒好，怂恿孩子放弃！”

胡丽原本早就想跟前夫探讨儿子留学的事，因忙一直拖到现在也没空找他，他倒主动找上门来了。胡丽也很生气，直接怼上了：“你不知道罗飞成绩有多差吗？让他参加高考，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你心里不清楚吗？哦，你当然不清楚，因为你根本就没管过他！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漠的父亲。”

罗明杨回敬道：“我怎么没管？放手就是最好的管理！要不是你瞎管，罗飞至于到这一步吗？至于连普通大学都考不上吗？你就知道崇洋媚外，国外的大学未必就比国内的大学好……”

胡丽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你废话，孩子的心早飞到新西兰了，除了让他留学，再也没有别的法子让他安心了。你来得正好，商量一下钱的事吧，我打听过了，罗飞留学的事要交60万保证金，还有其他费用。你出多少，给我个准儿，可别让我骂你铁公鸡啊。”

罗明杨态度强硬地回答说：“你觉得让本来就反对孩子留学的我出钱，现实吗？我告诉你，要想让孩子留学，除非你自己掏钱，我没那个财力，一个子儿都给不了。事儿是你挑起的，你自己负责解决。”说罢，罗明杨头也不回地走了。胡丽犯难了，前夫态度如此强硬，看来是不太可能掏钱了，如果真要自己一人出60万，姑且不说能不能凑齐，首先就必须经得张兵的同意。她决定回家同张兵商量一下，至于成功与否，她心里委实一点谱都没有。

商量的结果很糟糕，确切地说，这不是商量，而是被张兵一阵臭骂：“你太过分了，这些年你在你和前夫所生的儿子身上花了多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吱声，是希望你适可而止。你倒好，越来越过分，居然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指望你儿子为我做什么，我也不想花钱讨好他！”张兵态度坚决，罗飞留学的60万，必须由两家人均摊，休想让自己多掏一分钱。胡丽傻眼了。

不堪留学梦破灭，失望少年炮制悲剧

沉浸在兴奋当中的罗飞，并不知道自己的留学梦打上了大大的问号，一直在专心学英语。

看到儿子如此用功，胡丽决定打下脸再去找一下前夫，她相信前夫是拿得出30万的，罗明杨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在炒股吗，应该赚了不少钱;何况他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退休干部，也应该有积蓄，在她看来，只要他们愿意尽力，怎么也可以凑到这笔钱的。

胡丽给前夫打电话，传达了张兵的态度，让他必须出30万。一番争吵后，罗明杨终于平下心来说出了自己的难处：他父母的退休金早就花在治病上了，至于炒股就更别提了，近年来非但没赚，反而套进去不少;他和现妻工资都不高，小苇也在读高中，她妈妈也是给她报了不少的培优班，大把大把地花钱，家里根本没有积蓄。电话打完，胡丽痛苦地明白了一件事：钱的事解决不了，儿子的留学梦怕是要夭折了。

一想到儿子要是知道这样的结局肯定好失望，当妈妈的先哭了一场。

终归要面对。2017年3月中旬，胡丽去学校看儿子，告诉他：“儿子，妈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听了可能会很失望，但妈妈真的尽力了，你爸爸不愿意给钱，我又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你留学的事只能取消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备战高考吧，还有将近两个月，还来得及。”罗飞失望得哭了。他不再理妈妈，而是回了父亲家，质问父亲为什么不支持他留学。

罗明杨其实对前妻说的都是实情，面对儿子的追问，他同样说了实话，并鼓励他积极备战高考，还说了一些留学未必适宜他的话。

可已经被留学梦撩拨了这么久的儿子，哪里听得进？哭着说一定要留学。

儿子的眼泪，让罗明杨明白了一点：事到如今，实现儿子的梦想，是安抚他唯一的办法。

这时候，罗明杨的小心思占了上风，他居然给儿子出了个馊主意，对儿子说：“其实我根本不相信你妈妈拿不出钱，她开着公司，丈夫又是博士，怎么可能拿不出这点钱呢？她肯定是想借你的口给我施加压力，爸爸真的是没钱，你去逼一下妈妈，准能成功。”

罗飞哪里知道大人的心思，还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回头就给妈妈打电话，逼迫妈妈一定要实现他的留学梦，否则就马上辍学。

胡丽只好采取拖延战术，先答应下来。

在此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胡丽又多次央求张兵，希望他答应由自己一家人付这60万，满足儿子的留学梦，可张兵根本不答应。到后来，他干脆把所有的银行账号都修改了密码，让她死了这个心。胡丽还不罢休，又试图向朋友借钱，但让她心寒的是，平时一起吃吃喝喝的朋友一听说借钱，就找借口干脆利落地拒绝。至此，胡丽觉得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没招了，只能向儿子摊牌。

2017年4月28日，胡丽开车去学校接儿子回家。在车上，儿子一个劲地给她秀英语。听见儿子满口流利的英语，胡丽心如刀割。

堵车，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营盘东路，车速终于可以提起来了。这时，罗飞突然来了一句：“老妈，我出国的事，手续办得怎么样了呀？”

胡丽犹豫半晌，说：“儿子，妈妈向你道歉，妈妈最近每天都整夜整夜地失眠……”

罗飞瞪大眼睛：“你不会是要告诉我，我留学的事又黄了吧？”胡丽点头：“黄了，这次是彻底黄了。”罗飞崩溃了。这半年来，他先是被妈妈主动提起的留学梦弄得兴奋不已，接着又不断地经历打击，心情起起落落，没想到如今自己英语水平上去了，其他科目耽搁了，而妈妈却告诉他出国梦彻底黄了。这种折腾，对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来说，太残忍了。罗飞歇斯底里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执拗：“不，我就是要留学！你必须满足我！”

在发泄心中痛苦的同时，坐在副驾上的罗飞，不顾妈妈正在开车，拼命抢夺方向盘。

悲剧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因为罗飞的抓扯，轿车立马失控，眼看就要撞上右侧一辆疾驰而过的大卡车。如果撞上，坐在副驾位置的罗飞必定受伤严重。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罗飞看见母亲拼命地向反方向打盘子，结果又重重地撞上了左边的高架桥墩。随着一声巨响，车停下来了，但驾驶室一侧严重变形，胡丽的头部鲜血直流，一动不动，而罗飞毫发未损。罗飞赶紧拨打了122和120，旋即，长沙市第一人民医院派来救护车。当晚10时许，医院宣布胡丽因头部受伤严重，将造成终于残疾。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名均作了化名处理）

[编后]近年来，留学热日渐升温。本案因为掺杂着离异家庭的多重纷争，可以视作留学热悲剧的“升级版”。要知道，就正常家庭而言，让孩子留学都必定会面临着很多实际问题，比如巨额费用、学校选择、签证办理等，这些问题尚且需要夫妻双方倾尽全力，乃至举债供给。对于离异又分别重组的家庭来说，情况就会复杂得多。孩子的父母双方，都有了别的生活负累，要面对各自家庭的矛盾，往往不会像初婚夫妻那样细斟慢酌，总是根据自身情况做决断，导致条件好的一方给条件差的一方造成压力。如此一来，孩子夹在中间，势必成为最大的受害者。希望打算送孩子出国留学的再婚家庭，能从本案吸取教训。

编辑/李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