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芳+陈高潮
摘 要 裘开明任职汉和图书馆期间,在大力提高馆藏规模和品质的基础上,积极进行图书分类、编目的本土化探索与实践,使哈佛大学汉学文献资源实现了专业化和系统化管理。同时,他还积极推广富有中国民族特色的目录学成果,促进了汉学研究的发展。
关键词 裘开明 图书馆学本土化 汉学研究
分类号 G250.1
Kaiming ChiuS Indigenization of Library Science and Its Impact on Chinese Studies
Liu Yingfang Chen Gaochao
Abstract As the director of Chinese-Japanese Library of Harvard University, Alfred Kaiming Chiu actively explored the indigenization of classification and indexing system of books on the base of improving the size and quality of the collections, which made the Chinese literature resources of the library realize the specialized and systematic management. At the same time, he actively promoted this bibliography method with Chinese ethnic characteristics to U.S.A and EU, which promoted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sinology study.
Keywords Alfred Kaiming Chiu. Indigenization of library science. Sinology study.
众所周知,汉学研究不仅需要丰富的文献资料,更需要对其进行系统的组织部勒,期以快速、准确获取所需文献。裘开明在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学社汉和图书馆(该馆名称前后有所变化,本文以裘开明在职时的“汉和图书馆”为主)期间,除致力于东亚文献的采访收藏外,还将中国传统学术与西方现代图书馆学相结合,在图书分类和编目等领域进行本土化探索和实践,这种在异域的本土化探索不仅保留了中国民族文化特质,而且推动了汉学文献资源专业化、规范化和系统化建设,对美国乃至世界的汉学研究和发展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1 图书分类法本土化
早在厦门大学图书馆任职时,裘开明就深感照搬西方分类法类分中文书籍的扞格不入,并尝试改良中国传统分类法。主管汉和图书馆之后,便开始研编适用于中日文古籍的新型分类法。
对于当时国内为统摄新旧书籍所衍生出的各种仿袭西方的分类法,裘开明认为都是“强学术本位不同之旧籍,就西洋体制类目号码为能事”[1](125)的做法,其结果仍是削足适履,难以适应藏书实际。他熟谙中国传统目录学,认为四部分类法并不完全過时,除子部较芜杂外,其余三部类目设置尚较全面、系统[1](117)。裘开明尤其欣赏孙星衍所编《孙氏祠堂书目》和张之洞、缪荃孙合撰《书目答问》两著,前者因不囿成例另立体系,后者因分析子目较四部法更合理,且在四部之末另设“丛书”一类,实开了我国分类法设置“总类”的先河[1](124)。因此他师先贤之意,并借鉴西方分类法的原理与方法,编制了西方世界最早的东亚文献分类法,即著名的《汉和图书分类法》 。
该法共分九大类,分别是:100-999经学类,1000-1999哲学宗教类,2000-3999史地类,4000-4999社会科学类,5000-5999语言文学类,6000-6999美术类,7000-7999自然科学类,8000-8999农林工艺类,9000-9999丛书目录类[2],体系甚为独特,兼顾了中西新旧书籍;符号标记采用数序制,但不拘于十进法,而视类目多寡灵活分配。
具体对四部的处理[1](125-128),裘开明认为经学是我国学术的渊源,况且拆散经部析入它类的做法并非易事,故将“经学”单独设为一大类,并居于分类法首位;各经的先后仍按四部原有之次序,如100-199群经,200-299易,300-399书,400-499诗,500-669礼,670-809春秋,810-849孝经,850-999四书,惟新设群经合刻、诸经目录、经学辞典、诸经总义、经学历史等类冠于各经前,各经之下又依体裁分为经本、经注、经说、经义及专篇、专题、专证等目,以方便研究者使用;小学另入5100-5199中国语言类,乐另入6700-6799音乐类。对于史部,裘开明认为四部法以体裁类分史地书籍,不能将同一时代的各种史籍归于一处,而当时流行的《杜威十进分类法》等则将历史与地理独立分为两大类,然后又以国别分之,致使一国之历史、地理书籍割裂开来,不符合中国历来史地不分家的传统,对于研究者极为不便,故仿照哈佛大学图书馆的方法,先以国分,再以年代细分,如此便可使一国之史地书籍归于一处,如2450-2999中国史,3000-3299中国地理;另又将辅助史学研究的考古、金石、民族学、传记及家谱等书籍,归入史地大类并冠于首位,如2060-2149中国考古;史部中的职官、政书等书籍归入社会科学大类,而考工类等书籍归入农业工艺大类。对于子部,以荀勖创立四部分类法之前的狭义子部为标准,将其拆散处理,纯属哲学者与宗教归为一大类,并设1010-1399中国哲学,其余按性质分别归类,如兵家归入8900-8999军事学,法家及纵横家归入4600-4899政法类,农家归入8030-8199农林类,医家归入7900-7999医学类,术数归入1750-1999宗教类,艺术归入美术工艺大类,谱录、杂家、小说家皆按性质或内容分入各类,类书归入丛书目录大类等等。另外,对于诸子中关乎宇宙、人生哲学书籍的归类,裘开明参考了明朝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及清朝《四库总目》中将名、墨、纵横并为“杂家”之先例,全部以著者朝代及可考生卒年代排列。对于集部,在语言文学大类下设5200-5799中国文学类,又分总集、别集、词曲、戏剧和小说等目,并依著者时代为次排列。裘开明还设“丛书目录”大类作为总类置于最末,包括了丛书、期刊、报纸、类书、图书馆学等目。endprint
从以上来看,在中西文化交汇中,《汉和图书分类法》不论分类理论还是技术,都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现代分类法的影响。如不仅吸收了西方现代知识分类谱系中的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应用科学(即其所谓“农业工艺类”)等大部类,而且一些新兴学科的子目也是参考哈佛大学图书馆及美国国会图书馆分类法而设置的。但是,裘开明并不认为西方现代图书分类法完全适合中文古籍,相反,对于汉和图书馆这样的东亚图书馆来说,认为“有必要在中国古代四部分类法的基础上,结合新旧图书的内在逻辑关系,制定适合中日文新旧图书使用的统一分类法”[3](160),这比“根据杜威等西方分类法而设计的分类法,更适合类分中国古籍”[3](161)。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汉和图书分类法》带有很深的中国传统分类法的烙印,如起首的“经学类”和末尾的“丛书目录类”的设置,明显继承了他推崇的《书目答问》的分类模式,许多人文社科类的子目也是参酌中国旧有分类法来设置。重要的是,一些原有体例和习惯也得以维系,如完整保存经部,并据郑樵对于图书分类依体裁细分的主张,仿《通志·艺文略》之例,按体裁于各经下又分数种;保持史地不分家;诸子归入哲学类以还子部之原意;根据我国书目分类先分后合之法设置“总类”;甚至将军事学归入农业工艺类,也是出于对“兵家”在四部分类法中被视为应用科学而考虑的结果。因此裘开明屡次强调《汉和图书分类法》的体系是“旧四库法的一个扩充和修改,基于非常古老的中国知识概念,如源于先汉时期经、史、子、集分类”[3](223)。如此看来,《汉和图书分类法》虽也是一部本土化了的分类法,但与国内“补杜”“改杜”“仿杜”等本土化分类法相比而言,由于它是建立在四部分类法基础之上的,所以它的本土化程度更深、色彩更鲜明,更多地保留了中国传统分类法的模式和精髓。而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主要在于分类对象有所不同。《汉和图书分类法》,顾名思义,是以中日文书籍,尤其以中国传统古籍为主要分类对象 。因此,裘开明从馆藏古籍居多的实情出发,选择了中国旧有分类法并加以改造,又适当吸收西方现代分类法的先进元素,使其更合理、更适用,是用旧瓶装新酒之举,而“补杜”“改杜”“仿杜”等分类法,其重心是对以《杜威十进分类法》为代表的西方现代分类法加以改造,以容纳中国旧籍,有新瓶装陈酒之意。
同时,《汉和图书分类法》浓厚的本土化色彩也反映了裘开明的图书分类思想。裘开明强调,“制定分类法最重要的就是使分类法适合图书馆的各类型藏书”[3](855),即图书分类应符合自身馆藏实际,换言之,要求以分类法适应图书,而“使用《国会图书馆分类法》或《杜威十进分类法》类分东亚文献,则是让图书适应分类法”[3](855),其弊在于藏书实际与类目不符。正是裘开明以适宜性为导向的分类思想,使《汉和图书分类法》具备了较强的实用性和旺盛的生命力,适应了美国、欧洲和其它地区汉学研究机构的东亚文献收藏实情,甚至被视为学习和研究汉学的门径之一[3](952)而广泛运用。据钱存训所做调查统计,到1960年代,在当时美国15个主要东亚图书馆中,有10个使用了该分类法,如著名的芝加哥大学、加州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耶鲁大学和华盛顿大学等大学图书馆。到了1980年代末,美国、加拿大、荷蘭、英国和澳大利亚等22个主要大学或汉学研究机构的图书馆等都采用《汉和图书分类法》[3](299),其中包括了英国牛津大学、荷兰莱顿汉学研究所、瑞典斯德哥尔摩远东古物博物馆、加拿大多伦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等世界顶尖的汉学研究机构,可见该分类法影响之深远。
2 图书编目法的本土化
为使宏富而无序的馆藏成为一个完整、易检的体系,裘开明在对中日文藏书进行分类实践的同时,展开了本土化的编目探索。
裘开明邃晓中国传统目录学和西方先进的图书编目法,如何在这两者间抉择,如何在美国本土上对东亚文献进行编目,他的看法是:“编目的世界原则是……一本书应该按照其本身的语言,并且根据该书书写语言的传统编目”[3](612),“东方旧书应用中国固有目录等习惯,不能用西洋成规”[3](608),即裘开明明确反对照搬西方规则对东亚图书进行编目。认为“即使《英美编目条例》是目前世界上最重要有编目条例之一……虽然中国没有专门的中文编目标准,但是中国有悠久的编目历史,这些编目传统必须在现代的中日文图书编目中得以发扬”[3](584)。因此,“保持东方传统”[3](584)成了裘开明编目实践的指导思想。他本着多年的编目经验,参酌我国固有书目之体例,在英美编目委员会、美国国会图书馆及其他重要的西方相关规则的基础上,编就了民国时期又一部本土化的编目专著——《中国图书编目法》。
在此编目法中,裘开明参考了郑樵之《通志·校雠略》、孙庆增之《藏书纪要》、缪荃孙之《艺风堂藏书记》、章学诚之《校雠通义》及叶德辉之《书林清话》等中国目录学的经典著述,尝试解决中国古籍编目中诸如定书名、考著者、审版本、示内容等难题,不仅厘定了相关规则,且较详细规定了书名、著者、辑者、校者、标题、分析、书架等目录片的编写方法与格式[1](147-148)。
在具体编目工作中,从1927年裘开明担任哈佛学院图书馆汉和文库主管之初,他为中文藏书编制的第一套主卡片目录就是中国传统编目中的书名目录。裘开明并未按西方惯例选择作者目录,他认为中文书的作者常常匿名或存疑,书名却独特而显著,中国人习惯按书名查找图书,因此首选以书名为标目的著录法[3](18)。即便对于卡片目录中的作者信息,也是按照《四库全书目录》的完善形式来著录作者的姓名、字号、在世期(即作者中举或被委以重职的年份)等[3](80)。对于主题目录,虽然中国传统编目中没有美国那样统一、简便的中文主题词表,裘开明还是反对照搬美国国会图书馆的主题词表来编制中文主题目录[3](144),相反,汉和图书馆的主题目录是按分类主题顺序编排的传统中文书目[3](27),从而形成了独特的不同于美国字顺主题目录的分类主题目录[3](132)。需要强调的是,由于丛书对汉学研究极为重要,因此裘开明尤其注重丛书的收藏和编目管理。他认为中国丛书浩如烟海,但“分合无常……同一集而数名,同一书而数版”[4],对汉学研究者极为不便,亟需编纂至臻备美的丛书目录。因此他借鉴章学诚《校雠通义》之“别裁”与“互助”之法,编撰了大量的丛书分析目录,为汉学研究提供参考路径,成为裘开明编目工作的一大特色。endprint
同时,裘开明认为中文书籍编目不可缺少适宜的汉字排检法。他分析了汉字和西方字母的不同,认为在以中日文书籍为主的美国图书馆,根据汉字字形排检是唯一可行之法[1](149-153)。于是他选择了与西方字母顺序排列的机械化方式有相似之处的“四角号码检字法”[1](153-157),作为著录和排列目录卡片的规则之一。起初所有卡片均依照四角号码法排序,甚至还制定了《卡片目录四角号码排卡规则》[3](48)。尽管在后来的编目实践中,裘开明为适应美国读者的需要,又编制了按字母排序的罗马化目录卡片,但至裘开明退休时,汉和图书馆唯一完整编制的仍是作者和书名四角号码目录卡片[3](940)。
裘开明中文书籍目录卡片的编印,旨在希望“应具备自己固有的价值……使图书馆的资源可以更便于汉学研究者的获取和利用,……尽最大的努力推进汉学研究”[3](81)。鲜为人知的是,随着1947文献工作标准化机构的成立,文献工作标准化、国际化已势不可挡。从1949年起,美国国会图书馆开始了中日文图书的合作编目计划。在制定新的东亚文献编目统一标准规则问题上,美国图书馆协会和国会图书馆坚持以西方文种(俄文、希伯来文和希腊文)书籍的编目原则对东亚书籍进行编目,在完全美国化的声浪中,汉和图书馆原有本土化的编目规则受到空前挑战。在此形势下,裘开明为使新编目规则能继续保留中国传统进行了积极抗争,特别是在东亚文献描述性编目的原则性上,包括描述的语言、款目的顺序及细节等,他多次致函美国国会图书馆和美国图书馆协会阐明自己的主张,如强烈反对采用英文描述东亚文献,要求以文献的原始语言进行书目著录;对于在东西方书目实践中存在差异的有关出版项的顺序,裘开明认为需使用标准的中文顺序,即时间、地点、出版者或印刷者、印刷方式,而非西方编目中地点、出版者、时间的顺序;对于丛书注释,认为应根据中国书目传统中视丛书为出版项的一部分的做法,将其加括弧置于出版项的后面,而非西方编目中将其置于稽核项之后等[3](578)。凡此种种,在当时“冷战”阴霾及中美意识形态领域尖锐对峙的不利背景下,裘开明的主张遭到一致反对,一度在美国图书馆协会编目委员会中处于“少数派”地位。但裘开明据理力争,声称对于已编就的卡片决不更改,甚至坚持说“如果美国图书馆协会分类编目委员会要采用西方规则进行远东图书编目,那么,就应该让我们把卡片上的一切都西化”[3](605-609)。最终,在裘开明和其他汉学家的努力下,他主持制定的新东亚文献编目规则被国会图书馆和美国图书馆协会接受。修订后的东亚文献编目规则与汉和图书馆一直使用的编目规则和指南极为相似,成了日后美国东亚文献编目工作的基础,从而事实上使汉和图书馆继续保持了在这一领域的引领地位[3](689)。
受东方传统影响,裘开明努力在现代化的卡片目录中保持东方特色外,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编制一部精良的、可永久保存的书本式目录[3](930),以供孙子后代及全世界汉学家所用[3](355)。他认为作为临时的、使用方便的卡片目录最终会被书本式目录取代[3](930) 。众所周知,兴起于西方的卡片式目录以其灵活、易检的特点,更多地适用于一般公共图书馆和一般社会大众,而中国传统的书本式目录因具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学术功能,能比较完整、稳定地反映学术脉络和馆藏,更适于大学和研究性图书馆及汉学研究机构,特别对于汉学研究者来说,它是治学涉径的方向和基础,可弥补卡片式目录的不足。加之,随汉和图书馆发行的目录卡片在美国各重要东亚图书馆的推广和运用,美国图书馆界中日文图书统一分类和合作编目的诉求日趋强烈。于是在1936年裘开明适时提议同时出版中文的书本式分类目录和卡片式目录,以全面揭示哈佛大学从1879年以来所藏全部中文书籍,这一提议获得美国汉学家的极大兴趣和支持。裘开明亲赴北京全力指导目录的编印和出版,从1938年至1940年,共出版《汉和图书馆汉籍分类目录》三卷,收录了儒家经典、哲学和宗教、考古和人类学、传记和宗谱、历史和地理等书籍。该书本式目录的每一条款目都是一个独立的单元,印毕可以裁开,贴于空白卡片上作为目录卡片使用,这样,书本式目录可作为其他图书馆目录卡片的基础[3](348)。《汉和图书馆汉籍分类目录》成为美国出版的第一部中文图书目录,更适合于美国管理东亚文献者大多是汉学家,对图书馆学无甚研究的现状,也有利于馆际间的交流和合作,使馆藏文献得以充分发挥作用。汉和图书馆也由此成了美国乃至世界上第一个以同一种体例同时出版两种目录的图书馆。这种做法得到美国图书馆界的广泛肯定,甚至连国会图书馆也加以仿效[3](350)。
综上所述,裘开明在大洋彼岸为整理东亚文献进行的相关图书馆学本土化探索,是民国时期中国国内一系列图书馆学本土化探索与实践的有机组成部分,从它使用的广度和产生的影响来看,可称是一次有益的探索,特别从今天我国“各个图书馆的古籍编目基本上又回到了四库法的老路上来了”[5]的现状看,裘开明在当时可谓慧眼独具。值得强调的是,裘开明的本土化探索也是将中国传统目录学推向世界的一次尝试。
3 对汉学研究的影响
20世纪30-40年代,是美国汉学的奠基阶段。特别随着“哈佛燕京学社”及其所属汉和图书馆的成立,使哈佛大学不仅在汉学文献资源专业化、标准化和国际化建设方面,起了引领、示范作用,而且逐渐成为了美国汉学研究的重镇,对美国进一步摆脱欧洲汉学研究的影响也有一定促进作用。这些都与裘开明原创性的图书馆学本土化成果密不可分。
二戰前,从汉和图书馆注重收藏古籍而较少收集新式出版物的情况来看[3](223),这一时期美国的汉学研究仍受欧洲影响,且一些东亚图书馆尚处于起步阶段[6],国会图书馆和其它知名大学图书馆及研究机构的东亚文献都缺乏科学、专业、系统的收藏和管理[3](157-158),汉和图书馆也不例外。裘开明执任后,首先从充实馆藏着手,这是推动汉学研究发展的前提。裘开明认为判断中文藏书的实力,主要取决于各学科具有代表性的选集、全集收藏的系统和丰富程度[3](152),因此他极重视方志、丛书等古籍的完整收藏。正是他的不懈努力,使汉和图书馆收藏了大量国内罕见的珍本秘籍,成为了西方东亚文献收藏的典范。裘开明不仅重视收藏,更重视管理,而如何整理大量中国古籍是极具挑战性的。因为在中国国内,这也是一相当棘手的问题,裘开明并无成法可参。endprint
裘开明虽系统接受了西方现代图书馆学教育,但他深知将中国传统目录学完全按西方范式加以改造是行不通的。然而在现代图书馆学极其发达、卡片式目录占据主导的美国,裘开明为使东亚文献的组织方法能纳入西方目录系统,肯定又要顺应潮流,因此他在文献组织方法的现代化与本土化之间权衡。他从汉和图书馆的藏书实际出发,借鉴西方图书分类的理论和方法,将中国传统四部分类法加以改造,编制了与中国国内新型分类法相比本土化色彩更为浓厚的分类法;又运用中国传统目录学优势,在此分类法基础上编制了书本式目录,它对揭示馆藏,指导阅读,促进汉学研究发挥着重要作用;同时编制与书本式目录相配套的目录卡片。这样,汉和图书馆在将目录卡片发行出售给其它图书馆时,中国传统目录学也被推广应用到美国甚至欧洲各图书馆东亚文献的组织和管理中。因此,裘开明的做法并非完全如钱存训先生所言“以卡片代替中国传统的书本目录”[1](2),相反,书本式目录的编纂和使用是他一生的梦想[3](930)。裘开明的东亚文献整理没有完全西化,而是坚持本土化的探索,保留了东亚文献组织方法的民族特色。其合理而实用的文献整理方法使汉和图书馆成为美国仅有的以综合标准对东亚文献进行分类编目的西方图书馆。随着目录卡片的推广,不仅美国国内重要大学图书馆及汉学研究机构的东亚文献采用了裘开明开创的目录系统,而且欧洲等地的重要汉学研究机构也深受其影响,以致形成了著名的“东亚图书馆学术体系”[7]。这不仅有利于西方国家东亚文献专业化、标准化和国际化建设,更有利于世界汉学研究的深入开展。裘开明的目录系统被推广至欧洲,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扭转美国汉学研究追随欧洲的局面。
裘开明不仅以其本土化的目录系统直接影响汉学研究,还以言传身教的方式积极培育东亚文献管理和汉学研究后备人才。从汉和图书馆频繁的人事变动反映出,当时美国图书馆界极缺乏既精通中国传统目录学,又掌握现代图书馆学知识的中西合璧式人才。为此裘开明曾为哈佛燕京学社的学生开设《中国目录学》和《中文参考书》两门研究性课程[3](108),以提高学生独立、合理使用汉和图书馆的能力,为其汉学研究打下基础。1969年,他应邀在芝加哥大学“远东图书馆员暑期训练班”讲学[3](946-948),所讲课程共分10讲,内容详实,突出了东亚本土特色,受到好评。除外,裘开明还担任多家东亚图书馆及汉学研究机构的资料和学术顾问,频繁以书函形式远程指导、传授汉籍整理和研究的知识与经验;许多中国留学生都曾在汉和图书馆工作和学习,不同程度地受教于裘开明,日后成为美国汉籍管理和汉学研究的佼佼者。总之,裘开明不仅是美国东亚文献资源整理的拓荒者,而且他富有东方传统的目录学成就,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引领了西方世界,故而被费正清赞为“西方汉学研究当之无愧的引路人”[7],切实保证了美国汉学研究在世界的领先地位。事实上,费正清本人的中國问题研究也是受益于裘开明收集整理的大量丛书、方志等资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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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应芳 浙江师范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浙江金华 321004。
陈高潮 浙江师范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浙江金华 321004。
(收稿日期: 2016-08-24 编校: 刘忠斌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