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蓝蓝
四月出现的那一年,我还不会玩微博,她给我发邮件,她很小心翼翼地问:“我给你建了个贴吧,可以吗?”
贴吧是什么?我坐在网咖的包厢里,回头问朋友,他们忙着打联机游戏,大大咧咧地回我一句:“不知道。”
那一年,我忘了自己多大年纪,反正青春还没散场,男朋友还没有出现,每天没心没肺地乐呵呵地活着。
那一年的四月十六岁,刚考上高中,一所不算是重点的高中。她很懊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发挥好。看到这里,我笑了一下,我回头又对他们炫耀起来,我说,我的小粉丝都是学霸级别的,都超级有正能量。
没有人理我。
那天,四月发来的是一封长信,字里行间都有着十六岁的柔软与清脆。我给她回了一封很短很短的邮件,然后走出网咖透气。门外是九月夜晚的街道,夜风清凉,对街的水果摊上摇曳着橘黄色的灯盏。
有朋友跟出来,递给我一瓶水,我们俩坐在台阶上,我给他讲那些看我文章的小女孩,讲她们纯真透亮的青春,他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我扭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用水瓶轻砸了一下额头。我刚想要还击,却看着他清亮的目光晃了一下神,我悄悄感叹,这也是我纯真透亮的青春。
时光很久远,或许是因为那次倾听,又或许是因为那双清澈的眼睛,所以四月出现的那个夜晚我一直记得如此清晰。
因着我的回信,四月又雀跃地发了第二封邮件过来。现在想想,智能手机还不发达的时代,也尚算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四月的十六岁,一如我旁观过的许多十六岁一样,有小甜蜜与小哀愁。我们保持着淡淡的联系,从邮件到贴吧里的站内信,直到邮箱和贴吧渐渐被微博互动取代,四月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我在微博里遇见更多的女孩子,听到了更多的十几岁的心事,品尝过了青春的更多滋味。我不太能记住每一个人的ID,但是每一件沉沉的心事都像尖利的小刀在我心上轻轻划过一道。
我的日子已经在凡尘里扎稳了根,每天烟尘滚滚,辨识不清镜子里自己的眉眼,我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老态了。可是,谁又知道,我心里依然还藏着那么多青春的心事,不属于我却被珍重地赠予我的心事。
有一天,我走在初夏午后的阳光里,面前有个穿初中校服的女生哭着走过去。我陡然一惊,心里忽然闪过许多名字。想起人海中不曾谋面,却也曾有缘擦肩的那些女孩子,忽然很想知道后来的她们好不好。
那天,我买了一盆花,全家人都叫它绣球,我执拗地喊它无尽夏。这名字多美好,仿佛夏日永無尽头,花团锦簇,一朵朵永远不凋谢。但是很可惜,我家的无尽夏,只开出半朵花就枯萎了。
或许,已经长大的四月不再记得她在某年九月写给我的那封邮件,或许,已经走过青春期的她们不再记得彼时的甜蜜哀愁。她们倾诉给我的故事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颗颗璀璨生动。等日光来了,露珠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但我仍记得,颗颗都记得。
世界上可能有一种人,他们永远青春不老,是因为每天都有人向他们倾诉青春的秘密。倾诉者总会跨越那一刻的情绪,勇敢地随着时光走过去。但是聆听者咀嚼着每一个秘密,被留在了青春里,再也不会老去。
每一朵花都不会遇见第二个花期,而我多幸运,你们将我留在青春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