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欣煜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是小说《水浒传》中的精彩选段,这篇小说构思精巧,独具艺术特色。尤其是文中的“物件”。这些小物件看似没有多大用处,其实它们牵引着各色人物出场以及或间接或直接表现着他们的行为意图,同时推动着故事情节发展,对理解人物性格和把握小说主题有重要意义。在教学中,如果引导学生深入分析它们的作用,定能更好地理解小说的旨趣。
一、“物件”牵引人物出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如“一帕子物事”,出现在李小二的酒店,同时顺带牵出了一干人物和目的。陆虞侯前来沧州,请管营、差拨商议要事。在他们的密谈结束之时,陆虞侯掏出“一帕子物事”递与管营、差拨,不料,这“一帕子物事”被李小二浑家看在眼里,这“一帕子物事”到底是什么?作者巧设悬念,引人深思。
文中并未对“一帕子物事”明确说明,却又隐约通过人物的动作、心理反应揭开了其底细。首先,从拿“一帕子物事”的人来看,这二人来的不尴尬,闪将进来,又低着头离去,行踪诡秘。其次,两人请管营、差拨密谈要事,而谈话极其隐秘,写得狐疑之极。第三,从言谈内容和其他因素综合来看,言谈之中呐出高太尉,又说“早晚要结果他的性命”。并且李小二听出这两人是东京口音,从陆虞侯身负谋杀林冲的使命来看,这“一帕子物事”当是金银,作为委托管营和差拨相帮的谢礼。
这“一帕子物事”牵动着各色人物陆续登场,不可等闲视之。
“酒葫芦”是草料场老军所赠,老军给林教头指明了沽酒的地方。风雪渐大,林冲身感寒冷,若不是“酒葫芦”和老军告诉他沽酒的地方牵引他离开草料场,想必林教头已死于倒塌的草厅之下。林冲带着酒葫芦顶风冒雪前去沽酒,途中遇山神庙,为下文林教头沽酒返回,见草厅倒塌,林教头无处栖身,才想起去三四里外的山神庙暂住,为他获知真相埋下了伏笔。老军与林教头的交集如此简单,但“酒葫芦”有力地推动着故事情节向高潮发展。
“石头”出现在山神庙,这块石头是林教头获知真相不可缺的物件。草厅倒塌,林教头到山神庙栖身,为了阻挡风雪,林冲掇将大石抵住庙门以御风雪,这一安排合情合理。这一块大石头既阻挡了猛烈的风雪,同时也挡住了放火之后前来避风雪的陆虞侯、差拨一行人进入庙中,一行人在庙外看着草料场烧起的熊熊大火,得意洋洋地谈论起计谋的高明。殊不知,这一言一语一句不落地传进林教头的耳中,恼怒的林冲轻轻地掇开石头,突然出现的林教头让三人心惊胆战,阴谋败露,三人在劫难逃,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二、为下文埋下伏笔或预作铺垫,并且暗示人物的心理状态
“解腕尖刀、花枪”是林教头报仇雪恨的武器。但林冲作为罪囚,本不能配备武器,林冲到沧州牢城营后,经过诸多打点,又送银子又赔小心,终于免了处罚,去了枷锁,还得了一个看守天王堂的差事。林冲从李小二的口中得知来人模样,知道陆虞侯又来加害,林教头怒火中烧,买了一把解腕尖刀,团团去寻,而陆虞侯仿佛人间蒸发,“刀”并未派上用场。接着,林教头被安排去看守草料场,林教头心下生疑,在去草料场前特地带上花枪和尖刀。
刀是私购,枪从何来?枪是宋朝军队普遍装备的制式武器。接到看守草料场任务的林冲自然可以取用“枪”,准备履行新的职责。“解腕尖刀、花枪”的出现为下文林教头手刃仇人的场景埋下了伏笔。
且看林冲如何雪恨?“举手,肐察的一枪,戳倒差拨”,用“枪”;“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戳倒了”。再次用“枪”;“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的三四步。劈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搁着”。林教头“弃枪使刀”。“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进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此处用“刀”;“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枪上。”林教头枭首用“刀”,挑首用“枪”。“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插了。”煞尾又用“刀”。
林教头将一群歹人剜心枭首,报仇雪恨,几番来回,“刀枪”并用,使枪用刀的动作干净利落,充分展现其愤怒的心理状态。
三、刻画人物性格与暗示人物的心理变化
林冲进入山神庙中,仔细看时,殿上坐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侧边堆着一堆纸,接下来的叙述则非常有意味。
“林冲把花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下半截身子。却把葫芦冷酒提来便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
小说中另一段对林冲行为举止的描写,却展现了不同的意义。“再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吃尽了,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
作者为何详尽列写以上物件,并且详尽地描写林教头的这一连串动作呢?作者的深意是什么?
其实,作者精心细致地描写这一串动作是为了刻画人物性格与心理状态。林冲即便处在如此凄凉窘迫的人生境况之中,即便在读者的心中,豹子头林冲已经英气全无,他是如此隐忍、狼狈和仓惶,林冲依然有条有理、小心翼翼地看管着属于自己的哪怕是破破烂烂的一堆物品,依然将它们有序地整理好,他仍然期待着天道昭昭,还他一个公道。可是,林冲没有等来属于他的公道,等来的却是一个更大的火坑,只待他往里跳。
两相对比,值得注意的是,此前一再提到的物件重复出现,无论是写到的物品,还是没写到的物品,都有特别的意义。
“白布衫、搭膊、毡笠子,”前面写林冲取了、脱了、放;后面写林冲穿了、系了、带,两组相反动作,前面写安顿;后面写出行。这次远行,是反抗的远行,是决绝的远行,是铤而走险的远行,前面有什么?林冲不得而知,从此漂泊江湖,浪迹天涯。
“钥匙”,前文写林冲锁了大门,带了钥匙,此处则不再写钥匙。林冲如此细心地握着它,可是守护换来的是一把致命的大火。随着草料场的大火烧起,这把钥匙已经无法为他打开那扇安身立命的大门,钥匙已经失去存在意义,扔与不扔都已经无关紧要,故而作者并未作任何交待。
总之,小说中写到的物品也好,没有写到的也罢,在留下与抛弃之间,他丟掉了幻想,决绝地走上了反抗的道路,这些细节描写充分地表现了作者的精巧构思,除了为情节发展服务的需要外,还为下文描写埋下了伏笔,并且暗示了人物心理的变化过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