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说新语》谈魏晋书法文化现象

2017-09-16 04:32白昕霞
大观(书画家) 2017年2期
关键词:世说新语魏晋书法

白昕霞

从《世说新语》谈魏晋书法文化现象

白昕霞

书法作为一门艺术在魏晋时期受到空前重视。

本文以《世说新语》一书为主要研究对象,针对书法文化现象在《世说新语》中的体现,进一步发掘产生这样文化现象的深层原因。通过其对魏晋士人的记录的内容和三十六个不同门类的设定来看,《世说新语》用全方位的视角记载了魏晋时代以士为核心的人的感性生存的种种状态。因而本文以此为切入点,分析书法文化发展到此时期的社会、思想、美学等方面的原因。通过本文的分析总结,阐释了《世说新语》中所折射出的魏晋南北朝书法文化现象,从而使我们能够对于魏晋南北朝书法文化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世说新语》、魏晋风度、书法现象、艺术自觉

一、魏晋南北朝书法文化背景

普列汉诺夫有言:“任何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是由她的心理决定的,而她的心理是由她的境况所决定的。”①梁启超曾有过这样的感慨,他说,书法“盖虽雕虫小技,而与其社会之人物风气,皆一一相肖如此者,不亦奇哉!”(《饮冰室文集·中国地理大势力论》)因而我们可以深刻的体会到,不论是书法的发展,还是其他艺术形式的进化,都与整个大的社会环境之间是互动的,不深入到当时当世的社会背景,不深入到文化环境,不深入研究人们的思想、宗教观念,而要想客观地深入地研究书法显然是不具有现实的可能性的。

魏晋南北朝是旧道德崩溃的时代。唐朝史学家评论当时社会风气时说: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俭,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格。②这是晋朝士林的写照,生当封建秩序解体的动荡时代,晋朝士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敏感和焦虑,他们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挥金如土,求田问舍,游山玩水;他们珍惜生命,眷念人生,采摘药石,炼丹服食;他们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提供精神的支持,好谈玄理,探求新的人生观、世界观;他们放达简傲,利用一切社会的机会,毫不顾忌地标榜争胜;他们使用各种表达方式——不管是言辞、文章还是琴棋书画,来展现自己的人格和风度。封建时代的史家以正统的儒教标准评判,视为“风俗淫僻,耻尚失所”,今天的学者从人文的视角重新审读这段历史,却读出了思想的自由和开放,读出了人的觉醒和浪漫。

(一)饮酒

王羲之《初月帖》

酒,是魏晋风度必不可少的因素。曹操便感慨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最具有典型性的便是正始时期“竹林七贤”的好酒狂饮。“竹林七贤”,即三国魏正始年间(240—249)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阮咸、王戎。七人常聚在当时山阳县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阮籍是其中最喜欢饮酒的名士之一。据《晋书·阮籍传》记载:“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政事,遂酣饮以为常。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东晋有个名士曾说:“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是很贴切的。饮酒这一行为也是为了寻求精神上的解脱。

(二)服药

这里所说的药特指一种叫做五石散的矿石药。五石散出现于汉,到魏时因玄学宗师之一何晏的服食而大行于世,由魏晋至唐,历经五六百年之久。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中也谈到服食五石散,说在“当时是有钱人的一种时髦,穷人是消受不起的”。因为服食五石散后会出现发热的症状,服食者往往要穿着极为宽松的衣服,于是不吃药的人也为了附庸风雅,追随着名人的步伐将衣服变得宽大了起来。鲁迅先生形象地说:“晋朝人多是脾气很坏,高傲、发狂、性暴如火的,大约便是服药的缘故。比方有苍蝇扰他,竟至拔剑追赶;就是说话,也要胡胡涂涂地才好,有时简直是近于发疯。但在晋朝更有以痴为好的,这大概也是服药的缘故。”③

(三)纵情山水

魏晋名士喜好山水,在自然中陶冶性情,在山川中寻求人格的解放。当是时,许多南下的士族与当地豪族广占山野田林,开辟大片的荒地,比如南朝刘宋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曾任太守的永嘉,就是在晋室南渡之后才开发的。士族将新开发的江南之地打造成庄园与领地,作为世代相传的固有财产。他们在对自然林野的经营中,刻意使它向着田园化方向发展,既“尽幽居之美”(《宋书·谢灵运传》),又“备登临之美”(《南史·王裕之传》)。西晋的士族文人石崇、潘岳,东晋的文人王羲之、许询、刘宋时的谢灵运,都有咏吟自己庄园宅墅的作品。唐卢照邻《乐府杂诗序》中曾说“山水风云,逸韵生于江左”,道出了东晋山水文学之勃兴。在偏安江左之时,士族文人便沉醉于江南明秀的山川美景当中,优哉悠哉,其乐无穷。谢安曾在今浙东一带邀集王羲之等人带着歌妓等肆意游山戏水,留下了“我卒当以乐死”的言语,当时文人士族对山水的迷恋,可见一斑。

(四)喜欢清谈

《世说新语》是中国南朝宋时期(420—581)产生的一部主要记述魏晋人物言谈轶事的笔记小说,是由南朝刘宋宗室临川王刘义庆(403—444)组织一批文人编写的。其中记载着当时的名士清谈,展现了名士的思想风采。当代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美学散步》中有一篇《论〈世说新语〉与晋人的美》,篇末附有《清谈与析理》一文,其中对于清谈这样评价道:“被后世诟病的魏晋人的清谈,本是产生于探求玄理的动机,王导称之为‘共谈析理’。嵇康《琴赋》里说‘非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析理’须有逻辑的头脑,理智和良心和探求真理的热忱。青年夭折的大思想家王弼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宗白华先生对于清谈与王弼给予很高的评价。玄学与清谈的动力在于人文与智慧的融合,是魏晋风度的表现。

从现有的关于《世说新语·文学》的资料来看,当时从容之清谈不少,而激烈之争辩也是时常有的事,如下面这则记载:

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间。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牛鼻,人当穿卿颊!”④

此故事说的便是孙盛与殷浩关于清谈论辩的事,两人都是清谈高手,故反复论辩也高下难分,直至忘却进食,侍者热了几次依旧没能进餐。最后干脆两人斗气上火,然而毕竟是名士,所以斗气的话也变成了隽言名句。我们从中可以感受到名士清谈之苦与较真。在清谈对话中,因为种种原因的激发,谈者机锋迭出,呈现出一些新的思想,类似于后世的禅宗机锋,这是书写时往往比不了的。《世说新语·文学》中有许多这样的记载。比如:“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这里所说的名通,其实正是机锋创造的感悟,是正常的思维不能获得的。对话中思想的突发,感兴的相接,已开禅宗妙悟之先河。

二、《世说新语》中的魏晋书法文化现象

从书法历史的发展趋势来讲,魏晋之际的书法总体上承汉末趋势而发展,是书法艺术从萌芽觉醒走向古典成熟境界的承前启后的过渡阶段。西晋索靖在论到草书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科斗鸟篆,类物象形;睿哲变通,意巧滋生。”(《草书势》)这句话可看做魏晋之际书法艺术正在走向“自觉”的一个标志。它将书法的发展划为两个大的阶段,一个是“科斗鸟篆”的早期阶段,其特点就是“类物象形”,即以对客观物象为主;一个是“睿哲变通”的当代阶段,其特点则是“意巧滋生”,即重在主体意趣和技巧的发挥。显然,索靖已经意识到书法走到当代“变通”(实则转折、突破)阶段,“意”和“巧”的因素已经变得更为鲜明和突出,而这两大因素,正是汉字走向书法艺术的焦点、关键之所在。这说明魏晋人关于书法艺术的审美观念,已经历史性地走向一个“自觉”水平。正因为有了这样“自觉”的书法审美观念,所以在这一阶段里,书法艺术有了重大的发展,其最突出的变化,便是除篆、隶仍在盛行之外,中国书法真(楷)、行、草诸体的演变均趋向于定型和完善。这时期有许多书法名家,如钟繇、韦诞、皇象、卫瓘、阮籍、嵇康、陆机、索靖、卫恒、张华等,皆为世所推重。

魏晋世人倾向一种简约之哲学的美,而魏晋书法便是这美的最现实的表现。

(一)由《世说新语》看魏晋书法主体的自觉

魏晋南北朝书法是中国书法史上的一个辉煌时期,文人士大夫已经成为“书坛”的重要角色,书法在士人的精神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书法在士人中得到重视,与时代背景有关。余英时先生指出:“东汉中叶以后,士大夫个体自觉既随政治经济各方面之发展而日渐成熟,而多数士大夫个人生活之悠闲,又使彼等能逐渐减淡其对政治之兴趣与大群体之意识,转求自我内在人生之享受,文学之独立,音乐之修养,自然之欣赏与书法之美化遂得平流并进,成为寄托性情之所在。亦因此之故,草书使为时人所喜爱。盖草书之任意挥洒,不拘形踪,最与士大夫之人生观相合,亦最能见个性之发挥也。”⑤此论甚有见地,然而却仅指明问题的一个侧面,魏晋南北朝士人与书法之关系远比这种论述要丰富得多。其中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书法不仅仅是寄托性情之所在,同样也体现了当时的社会价值,体现魏晋南北朝士人的文化心态;通过书法创作在不同媒介的不同表现,我们会更加清晰地体察到士人的文化风尚。

书家书创意识多元化。汉代书体主要是隶书和章草,三国真书渐见成熟。书法到了西晋则真、草、隶、行全面流行,而且还出现了这样的壮观景象:草书有章草、行草、近狂草,隶书出现草隶、散隶、八分等,也就是说某一字体,书家尽量探索运用其他书体的技法和体式,创造自己的“新体”。这样,一体涵众体,一家兼数家,互相渗透相容,使书风呈现多样性。这种真中含隶、隶中有草、草中有行、行中见楷的情景,与三国时期真书略带隶意的性质是不同的。三国是新变中存有汉迹,而西晋书家是在各体已经成熟后,努力创造一体中包蕴各体长处的“己体”!这是西晋书家自觉追求书法胜境的独创,也是书法向前迈进的重要原因。

对于自己的书艺,魏晋之人是那样的肯定、满怀自信,卫恒在《四体书势》序中记载汉末以隶书名世的师宜官“甚矜其能,每书辄焚其札”⑥已透露出自珍其书的信息。王廙授王羲之曰:“画乃吾自画,书乃吾自书。”无论如何总会对王羲之有震动。所以他当然也敢说“吾书自比钟张当抗行,或谓过之”⑦。更有王献之回答谢安“君书何如家尊”时,竟称“固当不同”⑧,这句话标举激烈的个性,充满了自我意识,极其珍视个体的差异,不以他人甚至是自己的父亲为规范,这在魏晋之前是无法理解的,而在魏晋之时,这种对个性的尊重却得到了人们的赏识。书家人格的独立,无疑对书家风格的出现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然而文字的点画和线条一旦熔铸了书写者的个人色彩,书法的风格便应运而生,而风格的诞生在书法史上的意义实在值得探讨的。

魏晋人生活上、人格上的自然主义和个性主义,解脱了汉代儒教统治下礼法的束缚,在政治上先已表现了曹操那种超道德观念的用人标准。一般知识分子多半超脱礼法,观点直接,欣赏人格个性并尊重个性价值。书法主体的自觉也随之应运而生。

(二)由《世说新语》看魏晋书法艺术的自觉

刘熙载(1813—1881)在《艺概》卷五《书概》中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邓以蛰(1892—1973)在《书法之欣赏》中曾经引申其意,说:“意境出自性灵,美为性灵之表现,若除却介在之凭借,则意境美为表现之最直接者……在字重韵,在人唯去俗……摆脱一切拘束,保得天真,然后下笔;使其人俗也则书必俗,使其人去俗已尽则书必韵。书者如也,至此乃可谓真如。草书者,人与其表现,书家与其书法,于此何其合一之至欤!美非自我之外之成物,而为自我表现;求表现出乎纯我,我之表现得我之真如,天下尚有过于行草者乎?故行草书体又为书体进化之止境。”⑨

行草书发展至魏晋,由于书法主体的自觉,而带来书法艺术上的自觉。

人类之历史并不只是单单的事件过程而是一个行动的过程,这个过程是被其隐含的思想过程所支配的,“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一切关于心灵的知识都是历史的”。⑩

清代书法家周星莲说:“前人作字,谓之画字……后人不曰画字,而曰写字。写有二义:《说文》:‘写,置物也。’《韵书》:‘写,输也。’置者,置物之形;输者,输我之心,两义并不相悖,所以字为心画。若仅能置物之形,而不能输我之心,则画字、写字之义两失矣。”

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言,魏晋之人所倾向的简约玄淡,超然绝俗之哲学美,最为具体的表现,便是晋人的书法。

行草艺术可谓无法而有法,是一片出神入化之境界,行草的艺术表现全在于下笔时的点画之自如,一点一弗皆有情趣,自始至终,一气呵成,宛若天马之行空,游行自在。又如庖丁之中肯綮,神行于虚。这种超妙的艺术只有晋人清谈洒脱的心灵,才能真正的做到心手相应,登峰造极。魏晋书法的特色,最值得称许的便是能尽各字的真态。(论《世说新语》与晋人的美)

人生命之中一切的生活矛盾,都可以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释放出来,而艺术形式及其意境却从来不曾因感情的强烈与躁动而混乱不堪;相反的,在艺术创作过程中,吾人总要使紊乱骚动的心灵在艺术的表现中得以入于清明。

书法艺术的自觉,是魏晋书法文化不同于其他时代的一个重要的表征。

(三)由《世说新语》看魏晋人物品藻与书法审美

王慈《柏酒帖》

在书法之中,精神性最强的字体,首推草书,而历史上魏晋之际的行草书之发达,一方面,固然是时代使然,一方面也是由于来自于老庄哲学的艺术精神的渗透,故尔他们可以在书法的挥洒中入虚探玄,钩深致远,超脱一切形质实在,而使书法成为性灵之自由的抒发与表现,汪砢玉(1587—?)《墨花阁杂志》中说:

晋人书,虽非名家,亦有一种风流蕴藉,盖缘当时士人,以清简相尚,溢旷为怀,修容发语,以韵相胜。落笔散藻,自然可观。可以清神解领,未可以言语求觅也。

来自于人物品鉴的审美的最高范畴,乃为“风韵”。换言之,个人才性的表征,即“风韵”“神韵”。《世说新语·赏鉴》第十则刘孝标注引顾恺之《画赞》曰:“涛无所标明,淳深渊默,人莫见其际,而其气亦入道。故见者莫能称谓,而服其伟量。”王羲之论书则在相同意义上说:“须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自有言所不尽得其妙者,事事皆然。”以王羲之等人为代表的六朝艺术,正是由于有了韵的精神风貌,并将它作为艺术创作的根基,才开辟了中国艺术钩深致远之美的新境界。

被尊为书圣的王羲之,或并没有留下可以被当做是他的真实不虚的艺术见解的文学。但是他的人物品藻,却无疑是可靠的:

王右军道谢万石“在林泽中,为自遒上”,叹林公“器朗神俊”,道祖士少“风领毛骨,恐没世不复见此人”,道刘真长“标云柯而不扶疏”。

这种关于人物评价的寥寥数语,是真能帮助我们体会王羲之美学见解的真面目的。

这也是一种新的态度,一种向艺术的真正意义和功能趋近的态度,在这样的大氛围下,书法成为人的内在主体的真正显现和投影,形式之创造,也可以回归到人性的、精神的、生命意识的核心——所以他们不唯在一种审美化的人生之中,更在艺术中体现自己的人格、气质、才思、境界、风调、品位、情致等这些内在的精神之域——质言之,才性蕴于内,必以风度形色表于外,即有什么样的才性,便有什么样的风度。故刘劭(约生于168—172年间,约卒于240—249年间)以为,人的“容止动作发乎心气”,而人的才性也“著乎形容、见乎声色、发乎情味,各如其象”。例如“亮直”之人,必呈“劲固”风度;“平理”之人,必呈“安闲”气象,等等。在这的思想风气之下,袁昂(461—540)所作的“书评”,也最足代表:

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

王子敬书如河、洛少年,虽皆充悦,而举止沓拖,殊不可耐。

羊欣书如大家婢为夫人,虽处其位,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

徐淮南书如南冈士大夫,徒好尚风范,终不免寒乞。

王仪同书如晋安帝,非不处尊位而都无神明。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

这就是后人永远追求的“魏晋风度”的体现。同样也是吾人之自由的精神人格的最具体的、最恰当的表现。

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王东亭即为王珣,作为时之善书者,不用旧语,更构新辞,表示其文思的敏捷。孝标注引《续晋阳秋》道:“珣学涉通敏,文高当世。”突出表现其才学。

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欲其人地为一府之望。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后因月朝阁下伏,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此则记述晋时桓温欲试王珣才能,走马冲撞他,左右皆仆,而珣不动,表现其人遇事镇静。

殷中军道右军:“清鉴贵要。”孝标引注《晋安帝纪》:“羲之风骨清举也。”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如玉山将崩。”本则记嵇康的风采,按《晋书·嵇康传》(卷四九)记载道:“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八尺七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资,天质自然。”

东床坦腹 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逸少清贵 殷中军道王右军云:“逸少清贵人,吾于之甚至,一时无所后。”

凡此种种,对人物的评判,我们会在魏晋时期的书论中多次再与之会面,可见当时的人物品藻对当时书法品评有着深刻的影响。

书法理论发展至南北朝,其重点便很明显地转向了书家的品评,如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南梁庾肩吾的《书品》,亦能看出书法的审美和人物的审美有着必然的相关性。

晋人之风神通过书法恰切地传达了,所谓‘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亦是对王羲之书法艺术的评价。袁昂评王羲之书法,称‘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魏晋名士对自我形象的追求,借助书这种艺术酣畅地表达了出来。书法之作用,通过魏晋对人物品藻以及书法之审美,可发现其既在于宇宙,又在于社会,更在于人格、性灵的发挥。盖书法是以吾人之性灵为表现目的的。

三、结束语

书法作为一门能够体现文人雅趣,彰显家门文化素养的艺术门类,在魏晋时期受到空前重视,体现了当时书法主体也就是人的自觉,这不仅仅在书法史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在文学史上、美学史上、思想史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

研究魏晋书法文化现象,一定离不开的便是《世说新语》,因此,在分析了魏晋南北朝的社会环境,文化背景等,展开了对书法文化发展至这一时期所出现的现象的分析与探讨,目的在于使我们学习魏晋书法艺术时,不仅仅看到当时书帖展现给我们的信息,更重要的是能够深层次去挖掘之所以产生这样的现象背后深刻的文化背景,更要以一种阔达、舒张的心态去领悟与体会魏晋书法艺术。

注释:

①(德)席勒,(俄)普列汉诺夫著,大师谈美:全译彩图本:美育书简/没有地址的信,重庆出版社,2008年版。

②《晋书》卷五《孝愍帝纪》,中华书局。

③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魏晋风度及其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70—177页。

④《世说新语·文学第四》

⑤余英时《汉晋之际之新自觉与新思潮》,收入余氏《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出版,第349页。

⑥语出明·何良俊《四友斋书论》。

⑦语出东晋·王羲之《自论书》。

⑧《世说新语·品藻第九》。

⑨邓以蛰《邓以蛰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67页。按:邓为清邓石如五世孙,自身亦工书法,又精研画史画理,故对书法的认识极高。

⑩柯林伍德《历史的观念》第五编《后论》,商务印书馆1997年何兆武,张文杰译本,第307— 3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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