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民
阿九十三岁那年经人介绍,来到“元和烧房”当学徒。头一天干活,阿九就给人留下好印象。阿九不但是眼里有“活儿”而且手脚勤快,见犄角旮旯哪里不干净,非得收拾利索才肯罢休;工头伙计的茶缸子,热水总是满满的。老师傅夸阿九,“格老子”蔫娃岁数不大蛮机灵哦!阿九咧嘴笑。
阿九在烧房干活从来不多言多语。烧房制酒的一些日常技术,也没有人刻意躲背他。都以为一个毛头小孩子,成不了啥气候。阿九给店铺送货,酒篓坛子入库、扬糟出窖子,哪缺人就哪里顶班。
东家见阿九对烧房活计,不但干得认真,有时还很较真儿:一天,烧房制酒过程一个细小环节,阿九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后来证明,阿九的意见正确。这件事,东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东家时常来酒房查看,觉着这个农家后生,是个可锻之才。东家有意吩咐他到酵房给制麯师傅打下手;还培养他跟老师傅学品酒。几年光景下来,阿九只需鼻子嗅一嗅,抿一小口酒,“咂摸咂摸”,就会准确报出酒度数、窖藏酒年份。
一晃十几年过去。阿九不露声色,对元和烧房制酒的道道,早已牢记在心。
这年年关的时候,阿九结算完工钱,向东家递了辞呈。东家见阿九决意要走,委实挽留不下,多给阿九开出三个月的工钱。阿九深深一揖,说谢过东家!东家说,是你应得的。
打那以后,阿九在镇子上消失了……
十几年的时间里,阿九在大江南北多家酒坊当过头牌把式。突然有一天阿九回来了,在赤水河畔开起自己的酒坊。
府尹大人途经赤水河畔,喝过“阿九酒”连连道好!从此,“阿九酒”名声鹊起。打那以后,商家再想购买“阿九酒”,需先交银子排号方能购得。
镇上有好几家酒坊,和阿九家是一样的酒坊。一样的水、一样的技术,酿出的酒却喝不出“阿九酒”味道来!岂非怪事?
有人笃定说,“阿九酒,必有秘方。”
为扩大酒销量,阿九决定扩展酒坊,装修门市。一日,扩展酒坊装修竣工,摆宴待宾客。鞭炮响过,阿九抱拳往饭馆子让客:“各位里边请!”
道贺的宾客进屋落座。门首一衣衫褴褛老者打竹板儿,唱讨饭调。阿九赶紧给喜钱。老者不要钱,说,“只讨杯薄酒吃。”
阿九引老者堂屋居中坐定。老者虽衣衫不整,却满面红光。咋看,不像是讨饭花子。
老者拈下白胡须,对阿九说:“好酒尽管筛上来。”阿九吩咐,取“阿九酒”。老者嗅了嗅,摆手摇头。阿九再吩咐,上十年陈酿“阿九酒”。十年陈酿“阿九酒”香气扑鼻。三碗过后,老者起身,冲阿九一揖,“讨扰,讨扰!”言罢,飘然而去。
老者隔三差五,不约而至。阿九仍陪老者喝十年陈酿“阿九酒”。如此一年有余。那一年粮食大丰收,老者喝酒对阿九耳语……来年南方必逢大旱……你需如此这般。阿九点头称是。
一日,酒坊里酒工正挥汗出窖子。热浪蒸腾中,忽然看见讨酒吃的老者,一步一摇走过来……酒工嚷嚷,“——哎,你这老头儿,来这干啥?碍事不碍事。”老者不语,趋身闪进热气之中。须臾,见一只白狐款款猫步,拐过粮囤隐去……
阿九听罢酒工吊诡的描述,立马吩咐管家,请来道士做法,立起狐仙牌位。
据说,后来奇事出现:阿九酒坊每日里,烧酒按部就班,商家车马购酒络绎不绝,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粮囤却不见矮下来!
酒工们“嘖啧”称奇!阿九板起面孔叮嘱酒工,“不许外传,违者走人。”
蹭酒的老者,是白狐狸变的!?是神话,还是传说,早已无从考证。
以后的时日,阿九不管商务有多忙,丝毫不敢懈怠每日功课:沐浴净身,焚香跪拜狐仙牌位。
阿九的酒生意逐年做大,富甲一方。哪成想,天有不测风云!老者对阿九的话一语成谶。是年,南方数省大旱,赤地千里,庄稼绝收,饿殍遍地,饥民拉杆造反。
阿九果断关闭酒坊,悉数倾尽囤粮,沿街三里开粥棚,赈济灾民。接下来,阿九给酒工开足工钱,发放路费遣散。阿九将“阿九酒”秘方仔细缝于袄里夹层。一个月黑之夜轻装简行,举家远走他乡。
隔日,阿九酒坊被一伙来历不明的队伍,围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