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饶晓阳
此处与远方
○ 饶晓阳
阳光很好的周末午后,有空余时间,买杯咖啡,开车去某大学操场空地,晒太阳,看闲书。一位懂中医的朋友多年前曾跟我说,晒太阳时晒背,就是背对太阳而坐,能很好地吸收能量,这句话我记了多年。那位曾如此分享的朋友也好多年未再联系,不知她一切可好。晒背的方式实践了多次,觉得通体舒适。背对太阳而坐,正好可以阅读。铺一块小线毯,搁下随手咖啡杯,晒背看书,一等一的享受。
那天,手上是顺路买的一本旅行类刊物,写到缅甸,写到乔治·奥威尔的《缅甸岁月》,写到从缅甸蒲甘到曼德勒的河轮路线,沿途可以去感受伊洛瓦底江的复古风情,看错落的佛塔、田间休憩的耕牛、头上顶着巨大竹筐的缅甸女人……走那条寂寞而神圣的线路,也可以类比地想象杜拉斯当年在湄公河道上旅行的极致描述吧。在河轮上睡一夜后,在岸边坐马车去瑞山陀塔看蒲甘日出,万籁俱寂,被植物环绕的乡间土路上马车铃响。一切仿佛被笼上了玫瑰色的薄雾。这一细节让我心动。想到曾经在吴哥窟,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四点半拎了酒店早餐,坐小轮车去小吴哥看日出。在小吴哥台阶上面东坐下,吃早餐,朝阳从莲花湖后的佛塔升起,沐浴天光的那一瞬间,令人涕泪……这种感受如出一辙,不亲历,难想象。旅行,不过是体验日常之外的感受。有些感受,也许此生一次,无法复制。
咖啡喝了一半,背晒得暖融融,操场上有小孩戏耍,有情侣呢喃,有学生跑步,有人在操作无人机,操场很大,互不干扰,抬眼处是古朴老建筑和黛青色远山,如水洗的蓝天,再远处的大时钟,指在两点半。继续看闲书,接下来,就写到了东方快车,一个我非常感兴趣的专题。
知道东方快车,最早源于阿加莎的小说,真实现象跟小说没什么关系。这条东南亚线路是从曼谷到新加坡,穿梭于稻田麦浪间。对于喜爱火车,又喜欢东南亚风情的人,这样的旅程几近完美。因为这篇文章,我第二天还特地找到了东方快车曼谷段的纪录片,片中有趣地记叙了每一个细节,车尾的观光车箱,三面无遮拦,清晨或黄昏,客人可以站在这里探身车外,雾霭中,闻到强烈的热带植物气息,看到沿途东南亚小镇,寺庙,稻田,毛姆关于东方殖民地旅行的小说《木麻黄树》的情境,万千感受扑面而来……车箱里的小酒吧,氛围很棒,流动的风景,光影沉浮,有人看书,有人弹琴,有人饮香槟,亦静亦动,皆可成趣;还有餐车,流动的盛宴,时光似乎可以倒流七十年。一直认为,风景最好的餐厅在火车上。
当年,阿加莎随着先生坐东方快车旅行,灵感迸发,写出了《东方快车谋杀案》,闻名于世。也许,每一个坐上东方快车的人,都会产生不同的人生灵感吧。这也许就是我们需要的旅行,缓慢,悠长,静置,穿越一段时光或者收藏一段时光。
太阳慢慢偏西,跟着阳光变换坐姿,书翻到最后已近黄昏,咖啡喝到了底,满足地收拾好,回家。此处和远方并不矛盾,有些地方也许此生不会去,但能懂得、能发现一种好,并根植于心间产生共鸣,也就好了。
几天后,友人从法国旅行回来,跟我分享,我亦是听得有滋有味。友人说,当她在巴黎的迷人旧街区穿街走巷,兴趣盎然,不停迷路时,想到,如果我来肯定会很喜欢。我没去过法国,但对那里有必要的知识储备,有文学,有电影,便能共鸣和回应,懂得其中的妙趣。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去,或者不会去,都没有关系。
那天晒完太阳,开车回家时,脑子里浮现一个片断:台湾云门舞集的创始人林怀民提到母亲,说她出身新竹富家,留学日本,“下嫁”台湾南部耕读乡村持家,克勤克俭;她是完美主义者,持家务求一尘不染,写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她爱花,爱树,爱音乐,种兰花,用做菜剩下的蛋清把每片叶子擦得晶亮……那个眼角眉稍风调雨顺的老太太,临终前几年还在用小楷抄写“心经”……心底有宽阔,哪怕是生活在一个小角落,依然能平静平淡,甘之如饴。
这种境界,这种修为,我们远未达到。
(编辑吴忞忞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