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国手孙玥：女排经历是我人生最大的财富

欣悦

孙玥是20世纪90年代中国女排代表人物，她18岁进入国家队，因其比赛、训练作风顽强，被球迷们称为“小老虎”。她曾连续参加了3届奥运会，获得过亚特兰大奥运会亚军、世锦赛亚军、世界杯季军、亚锦赛冠军等，获得过最佳得分手、最佳防守、最有价值运动员等荣誉。退役后，她读书、出自传、做记者，人生多姿多彩。她和恩师郎平感情甚笃，亦师亦友又情同母女，令人称羡。在感情方面，她和香港男友8年异地恋被圈内传为佳话。如今，定居香港的她已是两个女孩的妈妈。让我们走进这个传奇女排国手的精彩世界……

瑞士大奖赛上成“古巴克星”，读大学最头疼英语、高数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是中国女排历史上最重要的主攻手之一，什么时候崭露头角的？

孙玥（以下简称孙）：我想应该是在我第一次参加瑞士大奖赛的时候。当时和美国队、韩国队比赛，我表现还不抢眼，和古巴队比赛时，我屡扣屡中，让当时的古巴女排主教练欧亨尼奥大吃一惊。决赛时中国对古巴，我再次担任主攻手，又让古巴队头疼了一回。因为表现出色，我被选进中国女排征战奥运会的阵容。征战巴塞罗那奥运会，却给了我一次沉痛的打击。当时中国女排输给古巴队、荷兰队之后，小组出线已经很渺茫了。我和队友很不服气，憋着一股劲儿想拿回来。當时我们和对手打到第五局13∶12，我拦网时不慎触网，丢掉了一次反击机会，也丢掉了最重要的一分。失利后，我痛哭不已。平时我就有爱触网的毛病，这次比赛也很注意，前几场都没事，没想到比赛进入白热化，高度的紧张容不得我再考虑别的。一念之差啊！老队友们不忍心看到我伤心痛哭的样子，纷纷过来安慰我，可我就是不能原谅自己。

记：你是怎样评价自己的排球生涯的？

孙：我11岁开始练排球，当时并不喜欢排球，因为打排球太枯燥了，后来看了1984年老女排夺得奥运会冠军后，我才坚定了走排球之路的信念。排球给了我荣耀，最重要的当属三届奥运会经历。我的三次奥运会经历，分别可以用三种颜色来总结。1992年是灰色，那时我只有19岁，能去奥运会非常幸运，但是球队打得很不好。4年之后，我被郎平指导带去了亚特兰大奥运会，作为主力，我发挥得很好，夺得了亚军。虽然只拿到了亚军，但我打出了最好的水平，那一届奥运会对我来说，就是红色。又过了4年，我已经是一名老将，当时身上有伤，不过必须得坚持。在悉尼奥运会上，中国女排的成绩不佳，但我问心无愧。带着深深的眷恋，我离开了国家队，那一次，蓝色代表了我的心情。有人说我生不逢时，打球遇到了强盛时期的古巴队。的确，20世纪90年代的古巴女排太强了，赛前球队做技术分析，如果我们双方都发挥正常，我们是肯定会输给古巴队的。当时的中国女排并不差，只是遇到了那个年代更强的古巴队。

记：退役后，你到大学读书适应吗？你是体育明星，同学们一定很热情吧？

孙：起初，我的大学生活用一个“熬”字形容最为恰当。早晨坐班车去浦口校区，一待就是一天，晚上要是有课的话，那就是一天10节课，光坐那里就要8个小时，我怎么都不习惯。由于文化基础差，英语和高数让我很头疼。进校一个多月，我才慢慢进入学习状态。同学大都是1987年左右生的，我第一次出战巴塞罗那奥运会时，他们才5岁，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们对我没什么印象。不过，我读书时确实遇到过一个铁杆粉丝，她是山东人，名叫郝晓贞。运动员退役后一般都会在家乡的名校读书，她预测我上南京大学的概率最大，就放弃保送的名额报考南京大学，没想到她以几分之差落榜了，只得读了4年师范院校。大学毕业后，她又报考了南京大学的研究生，第一次以4分之差没有考上，一个人在南京大学的门口哭了两个小时。回去后，在老师和家人的鼓励下，她第二次报考南京大学研究生，终于如愿以偿。后来，得知她的这段经历后，我非常感动，我俩成了生活中的好姐妹。在她的帮助下，我的学业进步很快。

记：除了读书，你还当记者、出自传、兼职做排球教练，为什么这么拼？

孙：退役后，我不愿虚度人生，想多学些东西，为将来打好基础。在南京大学读大一时，扬子晚报社聘请我担任体育记者。我学的是新闻专业，正好专业对口，采访排球等体育项目也算驾轻就熟。那几年，我以记者的身份见证了不少重要体育赛事。写自传也是想练练笔，更是应粉丝们的要求。我见证了三届奥运会，排球生涯中有不少趣闻轶事可以和大家分享，我也想把自己打球时的心路历程写出来。从2006年开始动笔，前前后后我写了两年，倾注了全部心血，写出了自传《停不了的爱》。我喜欢排球，退役后想把自己的排球技能和见解与人分享，江苏女排正好需要教练，省体育局领导向我发出了邀请，我欣然应允。

与郎平是师徒又情同母女，大婚日受到祝福让她落泪

记：郎平指导是你排球生涯中不可或缺的人，你眼中的郎导场上场下是什么样子的？

孙：从我打排球起，郎导就是我的偶像。我进入国家队以及到意大利打球，郎导都带过我，在她手下打球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私底下郎导对我特别好，我有了心事也愿意和她说。那时国家队的队员都喜欢吃凤爪，每次我回南京都要买几斤带到北京，郎导和我们一起大呼小叫地吃。郎导说话很幽默，还是那种冷幽默，一句话能让我们乐半天。不过一走上训练场，郎导就变得特别严厉，要求很细致。我们打主攻的，训练后还要单独训练，面对直线打斜线，面对斜线打直线这种技术，都要练很长时间。像网前的小球、后排保护这些小环节，郎导有时会拿出一个下午的时间让我们反复练习。郎导还喜欢分组讨论，要求我们了解对手的技战术打法，用本子记下来，再分组讨论，主攻、副攻等各个组派一个人出来说。此外，郎导还是心理大师，训练中因材施教，性格不一样的两个队员犯了同样的错误，一个可能会被她批评，另一个可能会得到她的鼓励。

记：你和郎导既是师徒又情同母女，能讲些生活中的故事吗？

孙：郎导是个有独特人格魅力的人，在球场上她教会我们很多，生活中也是我们的好大姐。20世纪90年代末，郎导推荐我到意大利打球。欧洲人重休闲，一杯咖啡可以喝上四五个小时，我效力的球队位于一个幽静的小镇，平时街道上很少见人。我喜欢热闹，到了当地很难适应。后来，我所在的俱乐部战绩不佳，郎导中途接手。她到任后，平时的训练、生活都成了一种享受，我打起球来也格外有劲儿。那时候，我最渴盼的是训练或比赛后到郎导家蹭饭。郎导的姐姐郎洪大姐平时照顾郎导的生活。郎洪大姐的厨艺非常棒，我去蹭饭时，经常到厨房跟她学几招。郎导家饭桌上的氛围很好，在异域吃着正宗的中国饭菜，说着中文，聊的也是国内的事情，那种感觉特别温馨。最让我感动的是，有一次我比赛中受了伤，又赶上咱们中国的中秋节，我一个人待在公寓里孤寂难挨。没想到，郎导和她姐姐来了，还带来了做好的饭菜。吃饭时，郎导一直给我夹菜，感动得我眼睛湿湿的。郎导就是这样一个人，能让你时刻感受到她的关心和呵护。endprint

记：你结婚时，据说郎导发来的祝福视频让你感动得落了泪？

孙：和郎导相处几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退役后，我们保持着密切联系。2008年3月，郎导率领美国女排到浙江打比赛，在南京逗留，我全程陪同，那种感觉就像老友重逢一般。后来，我远嫁香港，郎导只要到香港，我都会尽地主之谊。郎导说，她和我是有缘分的好朋友，即使很久不见，心底也深怀一份想念。结婚庆典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生时刻，当时郎导在美国刚做完手术，无法赶过来。那天中午，体育界朋友来了很多，郎导专门从美国发来了祝福视频，我听了很是感动。郎导心思细密，虽然不能到现场，但她还是想以这种方式给我以祝福。郎导在视频里说：“祝你和你的先生永远相亲相爱相守，永远甜蜜幸福快乐！”郎导的视频播放完后，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也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人生能结缘郎导这样的人，是我的福气。

记：2015年，中国女排“白银一代”20年后香港再聚首，再次见到郎导，你很激动吧？

孙：1995年，郎导上任前，中国女排正处于低迷期，此后3年里，我们在1996年奥运会和1998年世锦赛两度屈居亚军，球迷给了我们这届女排姑娘“白银一代”的称号。退役后，当年的中国女排姐妹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大家彼此牵挂，平时只在电话里、网上联系一下，很少能聚到一起。有一次，郎导来香港办事，我们聊天时，说起当年一起为国征战的日子，郎导落了泪，说20年过去了，不知她们生活得如何。郎导是个重感情的人，于是，我萌发了召集大家一起聚聚的念头。经过精心筹备，当年的队友终于在香港聚首。郎导见了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小女孩时期的纯真和激情。饭桌上，郎导数次落泪，让我们见证了她的真性情。餐后，我们和香港当地的业余球队举行了联谊赛，郎导担任教练，亲自为我整理球衣，那种感觉真的很像母亲。20年聚首，注定是我们一生中值得铭记的时刻，这段女排经历，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财富。

8年异地苦恋成佳偶，陪女儿快乐成长是最大幸福

记：当初你和老公一个在香港，一个在南京，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孙：中国女排在香港、澳门特别受欢迎，每年我们去那里比赛，总能受到球迷们近乎疯狂的追捧。时间长了，有几个香港球迷和我们女排姑娘混得特别熟，每年都会到北京探班，我老公何国文当时一次都没去过北京，听朋友说有到北京看望中国女排姑娘的计划，就跟着过来了。那天，我和从香港来探班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其中就有阿文。第一次见面我跟他没怎么聊，只知道他是朋友的朋友，当初他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我们没法沟通。没想到的是，阿文见我第一面就喜欢上了我。因为他的普通话实在不灵光，追求起我来有些难度。于是，他在香港参加了普通话培训班，还努力攻克了普通话语口语和简体汉字书写等难关。后来，他鼓起勇气给我打电话时，普通话说得已经像模像样了。得知他为了和我交流专门上了普通话培训班，我挺感动的。

记：你们的关系是如何更进一步的？

孙：1999年，我自费去香港玩，那一次我住在好友家里，因为没有比赛任务，我把香港玩了个遍，天天和一帮好友到处吃喝。阿文也请我吃过几次饭，他很会照顾人，也很绅士，但我对他仍没有特别的感觉。离开香港后，我没有立即回南京，而是去深圳看望自己的好友。阿文知道后，利用周末特意从香港赶到深圳，还带了我最爱喝的珍珠奶茶。我曾不经意间说过我喜欢香港的奶茶，阿文记在了心里，不但给我带了奶茶，还带了几包珍珠，我觉得他挺细心的。此后，我们联系多了起来。

记：他什么时候向你表白的呢？

孙：2000年，中国女排就地解散，队友们纷纷返回地方队。因为肩伤，队医帮我联系了一家医院，我在北京多待了几天。那几天是我排球生涯里最难熬的几天，因为打完悉尼奥运会，我就要离开待了10年的国家队。我对这个集体充满了感情，当真正要离开的时候，特别舍不得。那几天，只有赖亚文陪着我，后来，赖亚文也走了，我只好一个人忍受这份孤独。一天，我刚走进宿舍就接到了阿文的电话，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电话那头的他吭哧了一会儿，终于向我表白了：“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也许是心有灵犀，我意识到他会说这番话，可当我真的听到他的表白时，却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复他：“那好吧！”听到这个答案，阿文长舒了一口气，兴奋地说：“我真的怕你会拒绝我。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追求女孩子。”

记：你们经历了8年异地恋，很辛苦吧？在哪儿办的结婚手续？

孙：异地恋确实很辛苦，不过只要彼此心里有对方，也算不得什么，现在通信、交通发达，想见面很方便。刚开始恋爱那一年，阿文来了7趟南京，春节、情人节，重要的节日他都会飞过来。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一年的情人节，他知道我喜欢郁金香，专门从香港带了一束很大的郁金香过来。虽然南京也有郁金香，但还是香港的好看一些，再说这里面有阿文的一份心意。8年异地恋，我们的婚事也算水到渠成。我们的结婚手续是在香港办的。香港领证很麻烦，结婚还要公示，14天内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才能结婚。香港人领证，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價格不一样，阿文是公务员，周末才能休息，我们选了一个休息日去领证，要多付假日工作费用，挺有趣的。

记：大家都很关心你定居香港后的生活，能说一说吗？

孙：婚后，我曾在香港的一些排球学校当教练，香港的排球氛围不错，甚至比内地的排球氛围还要好，香港市民是有排球情结的。我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现在的生活重心在家庭，自从当了母亲后，我就成了全职太太，我喜欢过简单的日子，能够陪伴我两个女儿快乐成长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人生分四节的话，第一节我给了排球，第二节我希望留给家庭，第三节和第四节留给自己。很多人问我是否会让女儿从事排球运动，我觉得这要取决于孩子的天赋。如果做运动员，那就做高水平运动员，如果不上不下的，那还不如不做。没做过职业运动员的人，真的无法想象做运动员的辛苦。如果女儿有兴趣，我一定不会阻止。如果事实证明她确实天赋不够，我会给出一些我自己的专业建议，但最后的决定我依然会让女儿自己来做。

〔编辑：刘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