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阳光下全是你的身影

◎ 李寻乐

此后，阳光下全是你的身影

◎ 李寻乐

我6岁那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有个妹妹。我可以使劲地宠她，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和玩具，把她打扮得特别漂亮，像所有的姐姐一样用心疼爱她。可大概我吹蜡烛时没能一次性吹灭，以至于这个愿望没能实现。我只有一个比我大6岁的你，还是很凶很凶的那种。

回忆少年时期的日子，我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你严肃的神情，和时不时打在我手心的小木条。爸妈忙于工作，于是嘱咐你在他们不在家的日子照顾我，并且从花瓶里折了根小木条，给予你“生杀予夺”的权利。

和小伙伴玩沙子弄得一身脏，你在我手心打了好几下。吃饭的时候打翻了饭碗，你亦如此。连清晨时我迷迷糊糊夹歪的发卡，也会被你当作由头狠狠地教训。我常常想你是不是天生如此，严谨地对待这个世界，并且希望身边的人和你一样有条不紊地生活。

我上小学的时候，你正好上初中。那天早上你陪着我去你的母校报名，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言不发。报名时才发现，我的班主任正好是你的小学班主任。她见到你后开心地笑了，连带着看向我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也正是通过她我才知道，你竟然是以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的，毕业典礼上更是站在全体师生面前庄重地发表感言。

1

年少时期的我被班主任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大概因为我是你妹妹吧，先天基因上同你相似，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天性好玩，哪怕再简单的题目也会被我复杂化，而后在汗水飞洒的午后变成泡沫。爸妈依旧忙于事业，老师的谆谆教诲也被我当作空气，唯独你，保持着多年不变的严厉。

一眼就能分辨出我有没有考试，一眼就能发现分数的红印有过改动，一眼就能看出我所谓的出门看书不过是借口。电视里说的姐妹之间的感应，我多么希望能够失灵，于我眼中“别人家姐姐”的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那些年我最为高兴的时候，大概就是你终于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你即将去上大学，而我总算等到你远离我的日子，于是认真地规划起自己的中学生活。12岁的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下子从身高140cm的丑小鸭出落成160cm的白天鹅，妈妈说我和你一样，又白又好看。我心里愤愤地想：哪有，你和我分明不是一类人。

2

你以一个礼拜一个电话的频率骚扰着我，一遍遍地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惹事，有没有让爸妈生气。我在心里不断地吐槽，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只会惹事的人吗？

中学时代大抵所有人都一样，一群懵懂天真的少男少女生活在耀眼的夏天，有人过得如意，有人平淡，有人烦躁。我自然不能避免，对学习的厌烦，和同学相处不愉快，连黎明时吹过的清风我也觉得讨厌。你听说后，打了个电话给我，轻轻浅浅地说了一句：“你不许胡闹。”这富有遐想的一句话顿时打消了我心上的所有念头，我可不敢惹怒你。

之后和你一星期一次的通话慢慢成为我中学时期的必需品，我成了真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每次通话时长都以小时计算。而你亦是不厌其烦地解答，碰上我胡搅蛮缠，就沉默几秒暗示我是不是又想挨揍了。清晨的露珠，正午的阳光，黄昏的微风，漫长而充斥着色彩的中学时代，依旧笼罩在你的“阴影”之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不觉得难受了。

中考完之后，得到爸妈允许的我约上几名同学，背上包去了省内一座城市旅游。离家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但我早该知道越是觉信心十足就越容易出问题。旅游旺季，我被浩浩荡荡的人群冲到陌生的地方，手机恰逢没电，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却莫名地有些可怕。

我十分紧张和害怕，各种电影里恐怖分子的面貌在脑海浮现。我好不容易借到手机，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然后就听见你焦急地安慰我，问完地址后嘱咐我千万不要离开。我坐在快餐店，一直等到半夜，你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见到我后满眼的担忧。你用微微颤抖的右手牵起我，一路都在和我说你是如何在4个小时内从学校到达我面前的。我不敢想象，亦想象不出来。我只知道有人曾跨过一程又一程的山海，替遭逢风雨的我撑起宽阔的雨篷。

你看着我好一通训斥，而我认真地听着你的训话，竟前所未有地觉得严肃起来的你真好看。你大概想象不出来我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莫不是被吓傻了？

步入高一的第一天，你一再强调，高中是学习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我连连点头，心里偷偷想，大不了分出七分心思到学习上。可一个礼拜后的晚上，我拿着新买的漫画，想着下一回的剧情，打开门就看到你坐在客厅里严肃地打量着我。而后还剩下半本的漫画就被你毫不留情地收缴了。

你说你论文完成得不错，大四几乎没有课业，就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公司找了份实习的工作。既积累经验，还能监督我，可谓一举两得。我顿时头都大了，咬咬牙恨不得下一秒就从床上醒来，然后恍惚间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境。

同样是那年，拼搏了大半生的爸妈渐渐地松下了那股劲头，开始把重心转移到生活上，放在我们俩身上。其实我猜，会不会是他们某一天发现，原来你和我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一样的高挑，眉眼间夹了越来越多的思绪。他们大概以为我们还小，殊不知时光缓慢前行，你正在往社会过渡，我亦不紧不慢地跟随。

妈妈逐渐关心起了我的学习，看到我分心，看到我试卷上差强人意的分数会狠狠地批评我。可我不怕，在我眼里一直是羊的她哪里比得上大灰狼一样的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吓得我乖乖就范。

你离江湖久矣，江湖却依旧有你的传说。从小学开始，一路到高中，也许是上天注定，也许是运气使然，我几乎每到一所学校，学校历届优秀学生榜上一定会有你的踪迹。我亦开始把你当成目标，希望可以在未来同你比肩。

你工作的那些日子，差点让我认不出你了。除了在学习上依旧对我严厉非常，你在生活琐事上对我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会在空闲时带我去逛商场，会带着我去各地旅游，会在看到我和男生走在一起时欷歔地笑。我们开始像普通的姐妹一样，会因为电视里一个明星而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因为偶遇的帅哥而评论不休。我想象了好多年的场景，在本该出现的时光里销声匿迹，却又出现在了这个时候，当真是奇妙。

我高二的时候，你偶尔会带一个男生回家，虽然你一再强调只是普通朋友，可熟知你的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朋友不“普通”。原以为我会使劲儿地笑话你，可不知为什么，我莫名地失落了起来。

3

你很喜欢他，他亦很喜欢你。我看得分明，却无端地嫉妒起来，原来这世间纷杂，万事万物都有一个期限。你凶我是这样，你疼爱我亦是这样。哪怕我再不舍，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陪在你身边，时时刻刻温暖着你的人，还是出现了。

大一那年冬天，我看着你挽着他的手站在婚礼现场。穿着婚纱的你美得不可方物，随意一笑都让我觉得如同春风拂面。爸妈在一旁笑着笑着却流下了泪水，我借口出去透个气，然后站在洗手池前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懵懂路上坚定不移的方向标，我严肃的大灰狼姐姐，我曾经埋怨过好多次的你，终于嫁人了。婚礼现场，我拿过话筒朝着你喜欢的那个人说，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说出这一句，他照顾好你，我便安心把你托付给他，如此而已。

我问过妈妈你是不是从小就是小大人的样子。妈妈反驳我说，你年少时期比我还闹腾，比我还任性，喜欢蝴蝶结，喜欢漫画。可大概从我出生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你对着婴儿时期的我说，你是姐姐，你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我6岁时许愿说想要一个妹妹，原来早在多年前你就许过了。你说你也想要一个妹妹，你不会过分宠爱她，你要尽到姐姐的责任，督促她成为优秀的人。对，你就这样要求着自己变得优秀，变得有能力照顾我。

于是多年之后，你长成了你，我亦如愿长成了我。耳边不时回响的歌声，脸庞吹过的风，翻过的书页，都在轻轻诉说着我对你的感激和谢意。我懵懂青春里的怨憎，都将消逝在滚滚的浪潮里。未来绵长无踪，此后我爱你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