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凉意

◎夏南年

远方有凉意

◎夏南年

春末的金陵城，清晨耳畔的发丝还飞扬在风里，晌午的日光就已经变得耀眼炙热。正逢英语考试在即，不具天赋的我又被专业课老师开了红灯，补考的内容是在一周内重新拍完一支MV。我捧着沉重的单反蹲在路旁，找不到适合的演员去填补那些温柔音符背后明媚烂漫的画面，慌乱又惶恐。

夕阳泛起玫瑰色的黄昏里，我索性逃掉了晚自习，举着单反茫然地穿梭在街头巷尾。转弯时一个人影猛地撞过来，我下意识地抱住省吃俭用换来的昂贵器材，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裹挟着薄荷的清甜跑过我身旁，似一场忽然而至的雨。

在手臂火烧火燎的痛意里，我忍不住泪如泉涌，你慌忙道歉，晃动着半瓶纯净水，“要不先用这个清洗一下伤口？”泪眼蒙眬中，我看不清你的脸，只知道你温醇的声音微微发抖。我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用纸巾按着渗血的伤口，却腾不出手收好相机起身。

你拨开我的发丝，摘下我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包，取下镜头关机收好，动作娴熟得让我眼前一亮，在还未知晓你姓名时便唐突地询问你是否学过摄影。你谦逊一笑，“业余爱好而已，闲暇时拍过微电影，等日后抵达异国，也能看见那些经常跑步的街头巷尾的烟火气息。”

晚风渐凉，心情也变得舒畅，我们相谈甚欢，你送我回学校，就着如水的月色，我忍不住向你倾吐几近放弃的学业。我永远忘不掉你温柔却笃定的神色，“世界上本身就没有绝对的公平，竭尽全力去做，尔后不计得失，就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没想到翌日会再遇见你。我在古街拍来往的行人，镜头微转，你的身影便突然闯进来，竟这般干净好看，冥冥之中仿佛天降救星。我用臂弯处的零星伤痕和一顿水煮鱼换你当我镜头里的主角，实际上你却更像是在自导自演。怎样的内容适合仰拍，心理活动剧烈时该如何手持摄影，你常常在郊外的青山绿水间架起三脚架调摄，再跑到镜头前淋漓尽致地展现。

一周时光所剩无几，最后一天杀青时，我怅然若失，你提议，“晚上请假吧，去找个咖啡厅把素材剪完。”我欣喜地点头。漫漫长夜里，我们一同商量着每句歌词对应的画面、剪辑的点哪个更巧妙，用何种特效更显自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入夜便人迹寥寥，寂静又疲惫中，恍然间觉得你似一束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光。

我们一直剪辑到清晨，想到学校还未开门，索性坐进旁边的影院小憩。你转身出门，片刻后于黑暗里捏起一块板栗蛋糕塞进我的嘴里，再准确无误地擦去我嘴角那一抹奶油。我囫囵地吞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温柔里不可自拔。然而直至电影结尾，你都再无言语。

那天的路走得异常沉默，一直到花香扑鼻的校园外，你突然停下，强打起一抹笑意，声音里满是生涩，“下个星期我就要走了，你来送我吧。”说完你匆匆离开，留下我愣在原地。

我旷掉了补考，关上手机窝在寝室反复看我们共同制作的MV，你独自演绎那首《兰亭序》，演出了万种柔情与相思的苦，我看得沉醉。再打开手机时，14条消息震得我手心微微发麻，其中有两条你的短信，一条是次日简单明了的登机时间，另一条是气急败坏地问我为何缺考。

你不明白，那支MV是唯一与我们戛然而止的故事紧密相连的物件，我又怎么舍得公之于众。你反复打来的电话被我按掉，终于忍不住接通时却第一次与你起争执。你质问我的任性，我无言以对，那些藏在我心海里的情愫，已没有了言说的必要。

我终究是怯弱了，次日躲在机场大厅的柱子后，不知如何上前与你作别。你走进安检转身的片刻，像是探寻又像是告别。我赶回学校将U盘递与老师，他没有计较，即刻便打开，《兰亭序》字字珠玑的歌词又流转在我耳畔。

你似导师又似良人，可现实像儿时甚爱的摔炮，狠狠砸在脚下，我无法阻挡你抵达新的彼岸，只留下轰轰烈烈的响声和看不见的伤痕。而我只能如你所希望的那样，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