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扰，是我喜欢你的方式

冠一豸

一

还在初中的时候我就知道，程君喜欢我。他在晚自习后故意绕远路，骑着单车佯装偶遇我，然后说顺便送我回家；他把自己精心总结出来的知识点复习题纲特意复印一份给我；他偷偷放进我桌洞里的生日礼物——带地球仪装饰的钥匙扣，虽然没有注上姓名，但我知道，唯有他了解我喜欢这类小饰物。

我和程君是前后桌同学，他虽然没有亲口说出——他喜欢我，但他已经用行动告诉我。我懂，但我一直佯装不懂。我和他保持着一定的界线，并没有对他有不同于其他同学的对待。

我不是个热情的女孩，也不愿花太多的时间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喜欢简单一点，喜欢“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方式。不论是太过热烈的友情还是爱情，都会让我觉得疲惫。

看到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后来闹得不可开交，形同陌路，我就莫名心悸。特别是那些原来卿卿我我后来互相伤害的“小恋人”就倍感恐慌。如果要面对那样的疏离和伤害，我宁愿一开始大家就仅是普通朋友、同学，彼此尊重，友善相处就可以了。

性格的东西很难改变，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这是有道理的。骨子里我就特别害怕麻烦的人际关系，害怕虚情假意，害怕背叛和撕裂，向往简简单单的随遇而安。

程君是唯一对我锲而不舍的同学，他对我的好从来没有改变过，我很感激，但仅止于感激。我不想让他知道，其实我也喜欢他。父母的离异，已经让我对“感情”的事失去了信任。我不知道程君的“喜欢”能够持续多久？而我又该如何回应他的喜欢。十五岁的年龄我对这些都特别迷茫，而我又不知该向谁倾诉？

二

上了高中后，我在学习上的优势突然就消失了，特别是数学，让我毫无招架之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从初中升上高中后，一切似乎全都变了。

我的身边全是陌生的面孔，他们很活跃，三五成群，呼朋引伴，而我孤零零坐在靠窗的角落，再無人理睬。程君和我考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听同学说，他是因为我才跟着报考一中的。他以前的成绩中上水平，要报考一中，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想程君在中考前一定是下了很多苦功。一中人才济济，汇聚了全市五十几所初中里最好的毕业生。

我从初中时全校瞩目的优等生掉到一中的普通学生，从人人仰慕落到无人问津，这巨大的落差让我有些患得患失，我觉得自己完了，再也不能成为父母的骄傲了。父母虽然离婚了，但他们对我学习的关注却是意外的“默契”。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离异，对我心灵上面的伤害有多深，他们还是只在乎我的“成绩”。

程君来班上找过我几次，但每次我都拒绝了他的邀约。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让人“仰慕”的女生了，在这所高手云集的一中里，我变得那么平凡、渺小。

“你以前是个云淡风清的女生，虽然不热情，但总能与同学和睦相处，现在怎么了？我觉得你正在把自己隔绝起来？我们是老同学，是好朋友，你应该相信我。”程君关切地问。

“我在适应过程中，没事的。”我说。其实内心很崩溃，高中的数学怎么这样难？我竟然考出了这辈子第一个不及格，真不知道以后还会如何糟糕下去。

程君虽然是以刚踩线的分数考进一中的，但他原本数学就好，上高中后，数学更是一路向上冲，我不及格的卷子，他竟然考了98分。

“需要我帮助吗？”程君真诚地说。我相信他是真诚的，但我还是固执地拒绝了。在他面前，我有自己的骄傲，我不想被他认为，我居然是个数学渣。

我的拒绝伤害了骄傲的程君，有一段时间，他没再来找我。孤单地坐在角落时，望着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讨论难题解析时，我就有些后悔，我干吗要拒绝程君的好意呢？

三

我不知道程君到底下了多少苦功，还是说他原本就深藏不露，上高中后，他的成绩居然突飞猛进，排到了年级前五十名，真是驚着我了，而我已落后到五百多名。

高中阶段，原本帅气的程君又长高了。偶然从同桌那里得知，他被众女生评选为学校的“校草”，很多漂亮女生都对他展开了追求攻势。性格热情的程君总是笑容可掬，他对人友善又周到，更是讨女孩们的欢心。

“那个总来找你的程君，是你的老同学吗？他好帅！”同桌的女孩有点八卦，不过，怪不得她，所有看见过程君的女生都会偷偷地多瞟几眼。

“是呀！”我漫不经心地回应。

“你能不能把他介绍给我认识，等他下次来找你时。”同桌凑过头来，急切地询问。

“你直接和他打招呼就行了，干吗要我介绍？”我赌气地说。

这个程君，什么人呀？谁都以认识他为荣，他有这么好吗？虽然我知道，他确实很好，特别是对我好，但我还是心里酸酸的。

“我不就怕你介意嘛，我不会有什么奢望，能和他说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同桌说。

看着她一脸的花痴样，我真是无语。只是静下心来想时，我记起程君已经有段时间没来找我了，可能是我的拒绝，让他觉得没趣吧，也可能他正“当红”，被众多漂亮或不漂亮的女生围绕，没工夫搭理我了。

我也没闲工夫多想他，同学一场，就这样吧，曾经喜欢过又如何，早已物是人非了。我得把精力放在学业上，已经落后到五百多名了，再这样下去，以后连一本都考不上，更别指望进211、985一类的大学了，清华北大，那才是我的目标呀！

可是数学好难呀，我真是头痛欲裂。其他科倒还好，虽不拔尖，但也不丢人。可恶的数学已经让我考了两次不及格。我想在校外报个数学补习班，但又不想被父母发现。

四

程君再一次来班上找我时，我正埋头苦思冥想着解那可恶的数学题。也不知道他在旁边站了多久，直到班上的女生“哇哇”叫时，我才惊觉。抬起头，一眼就看见程君关切的眼神。以前，他也是这样看我，只是如今，再看见他这样的眼神时，我的心就会莫名地荡漾起圈圈涟漪来。

我的脸一定是红了，我感觉到一阵阵热辣辣滚烫烫。“哇！程君，你好！，坐我位置上吧。”同桌热情地把位置让出来，还莫名其妙地推了我一下。程君点头道谢，坐到了我身旁。他看了看我在解的题，凑过头来，手指在作业本上指了指，告诉我得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就容易了。我听得云里雾里，心思也不在数学题上了。

程君不请自来，容不得我说什么，他坐下来后就翻看我的数学作业和试卷，然后把错题抄出来，一题题讲解给我听。他很认真，可我心如鹿撞，根本听不进去。我知道，他是想帮我，之前被我拒绝了一次，后来就干脆一来就讲题，不让我有拒绝的机会。

班上的女生都很羡慕我，还有传言，说我是程君真正的女朋友，于是很多外班的女生一下课就跑来我的教室窗外张望，走在校园时，也时常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那个就是程君的女朋友吗？不难看但也不算漂亮，很普通呀，程君怎么会喜欢她？”

“听说他们是老同学，估计是日久生情吧！”

“这女孩还不如我呢，更别说和‘校花’蓓玉相提并论了，我觉得这程君审美有问题……”

流言蜚语满天飞，我如芒在背。原本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我此时更是一筹莫展，我不想成为焦点，更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数学成绩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我不想在与程君的事情上再陷入无底的深渊。程君喜欢我，他有自己的方式。我也喜欢他，但我也有自己的方式，我不想他因为我被别人无端指责。

我会努力的，我决定向父母摊牌，我要报校外的数学补习班，我要靠自己把数学成绩提上去。我知道程君愿意教我，但面对他帅气的脸，深情的眼眸，我根本没有心思，就连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也会心慌意乱。

五

我决定和程君谈一谈，于是有天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他。校园里人太多，我不想再被别人误会，又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来。

看见我，程君意外又惊喜。他乐呵呵地跑过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说：“你是在等我吗？”我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就把头低下了。我没勇气对视他灼热的眼神。我小心翼翼地說：“程君，高中的学业越来越重，时间也越来越紧，我的数学成绩一时半会也追不上了，我想以后……”

说话时，我偷偷瞥了程君一眼，他愣怔地望着我，脸涨得通红，说：“你是想告诉我，以后别再去找你，是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我不想耽误你的学习……”我心虚地说，没敢看他。我知道他的眼中正怒火熊熊，如果我是男生，他說不定会揍我一拳。

“我知道了，谢谢你专程在这里等我，告诉我这些。”

程君的声音很受伤，可我只能这样做了。我喜欢他，所以我不想耽误他，他的成绩越来越好，保持下去，他可以考名牌大学，我不想拖他的后腿。我感觉自己是没指望了，但我还不想放弃，我还在拼搏，数学我会搞定的，其他科我也会搞定。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得为他着想吗？不打扰，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程君做的，也是我喜欢他的方式。如果以后他能明白这些，如果以后我们还彼此喜欢对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谁知道未来的路上我们还会遇见些什么呢？现如今，我只能不去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