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躲躲
睡在上铺的闺蜜
■ 张躲躲
六月八日是闺蜜的生日,她在南京,我在北京,不能相聚,很是怀念。怀念曾经上下铺的日子,她睡上铺,我睡下铺,一碗泡面分着吃,一个果冻布丁都要一人咬一口。那时流行寝室熄灯之后偷偷开着手电看书,我看三毛和韩寒,闺蜜看黄冈模拟题和北京四中真题解析。她时不时会从蚊帐里探出头问我:“这道题怎么做?”我也偶尔把头探到她的蚊帐里问:“我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们那时怎么会那么亲密?也许是因为无穷无尽的青春困惑想要找人分享。但年少的执意夹杂着疯狂的占有欲也体现在友谊上,我认定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只能跟我好,必须跟我好,再也不能跟别人好。可是偏偏有一次,我看到她和寝室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在操场上散步,我竟然气得掉下眼泪,写小纸条跟她说:“我们绝交吧,不再是朋友了。”后来怎么和解的,我已经忘了,但我们一如既往的好,我说:“你要喊我亲爱的。”她说:“我只喊你下铺。”我说:“太难听了,像在喊个男生。”她说:“你是我最好的下铺。”
高三那年的糟心事可真多,很多人开始恋爱,很多人陷入失恋。闺蜜遭遇了小男生的告白,可她并不喜欢他。闺蜜扬言如果他再死缠烂打,她就考到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见他。我则后方起火,家里乱成一锅粥,爸妈整天吵架,我整天想着一辈子当兵,不想再见到他们。我们各自抱怨完,没一会儿又扑哧笑出来,反驳她:“还是一起远走他乡比较靠谱,以后各自结婚,各生一个小孩,结儿女亲家。”
所有艰辛的备战都是为了最终胜利的逃亡,我们约定毕业之后去很远的城市,体验放飞的喜悦。流浪永远都是年轻而奢华的梦想。接着是高考,闺蜜失利,与理想的学校失之交臂。那个夏天变得黯淡无光,即使她勉强挤出微笑,我也看得到她眼睛里闪闪的泪光。我说:“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复读。”她只是不断地摇头,说:“我可真笨。”
后来有了转机,闺蜜被调剂到南京的一所院校,有惊无险地进了大学。而我去了昆明,离家三千公里。闺蜜说:“下铺,我会很想你。”
那时,网络已经普及,闺蜜却依旧坚持写信。她在红格子的信纸上写她胖了,必须为减肥付出代价。她恋爱了,男友对她体贴入微。她寄给我他们的合影,是朝气蓬勃的两个人,洁白的牙齿,乌黑的头发,青春的爱恋在他们中间盛开,平和,安逸。她叮嘱我收敛孩子脾气,不要动不动就拿父母的错误惩罚自己。我说好,不想告诉她我在学校劣迹斑斑,怀疑人生毫无意义。但是我们似乎有心电感应,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闺蜜的电话都会打过来,说:“下铺,我梦见你在哭,都怪我没考好,没有跟你考进同一个学校。”
闺蜜先我一步毕业,我继续读研究生。我们的生活轨迹第一次出现了分岔,我继续在学校看书、考试、恋爱、失恋,她已经熟悉了职场的尔虞我诈。她给我讲自己的经历,于我简直像天方夜谭,闺蜜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一万倍。她那样平心静气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说粗话了。她说:“你也要快点走出校门,别忘了我们还要一起结儿女亲家。”
听完我就笑了,当年我是怎样跟我妈吵架?怎样把她气得更年期提前?怎样一意孤行要到离家千里远的地方?回想那些调皮任性的日子,回想少女时代最喜欢的那句“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回想从前的一切叛逆、愚蠢、歇斯底里的疯狂,我终于能坦然地笑了,或许命中注定真会有个小冤家来替我妈向我讨债,整饬一下我。我对闺蜜说:“希望她能有我这样幸运,遇到你这么好的闺蜜。”
睡在我上铺的闺蜜,都存在我美好的回忆里,就像你说,每当你又看到夕阳红,每当你又听到晚钟,就会想起我们从前的点点滴滴,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