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若鱼
薄荷味的少女梦
■ 陈若鱼
我对校服一直有一种情结。
小学升入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幻想我们的校服会是什么样子,记得那时候看日本动漫,女生们都穿着短裙校服,然后配一双及膝袜和白色球鞋,起风时裙摆飞扬,总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可是升入初中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不仅没有短裙校服,连校服的影子都没看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小镇那所中学是没有穿校服的传统的,我的梦想一下子破灭了,偶尔在电影里看见别人穿校服都很是羡慕。初三那年,看了饶雪漫的小说《校服的裙摆》,封面和插图都是穿漂亮校服的女生,我才发现自己对校服仍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渴望。
升入高中以后,仍旧没有穿上校服,念大学的姐姐见我对校服如此痴迷,说要从网上给我买一套,喜欢什么风格就有什么风格,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校服的意义不在于个人,而关乎集体。
直到高三,在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穿校服的时候,老师忽然说学校准备定做校服了。那天晚上我激动了很久,做梦都梦见自己穿着校服在学校郁郁苍苍的树下奔跑,一切都如慢动作,风温柔地吹起我的裙摆,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我身上,我一路轻快地蹦蹦跳跳,像日本青春电影里的女主角。
可是,一周后领到校服的时候,我彻底傻眼了。长袖、长裤的蓝白色运动服套在上身,让我整个人看起来都小了一号,女生们纷纷说这校服太丑了,有胆大的甚至抗议,拒绝穿校服,但班主任的命令难违。全班女生里,大概只有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看着自己人生中第一套校服露出了微笑,虽然和我期待中的校服大相径庭,可到底算是在青春的尾巴上实现了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我回到家亲自手洗了校服,又让妈妈用挂烫机熨得整整齐齐,挂在阳台上晾干。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星辰璀璨,夜风习习,我趴在窗沿上,看着伸到阳台上盛开的垂丝海棠,暗香涌动,第一次觉得开了十多年的海棠那么香。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换上了校服,低头嗅了嗅领口,竟然沾染了昨夜海棠的淡淡香味。在骑自行车去学校的路上,我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望着远方的太阳微微露出红光,给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边,成片的绯色朝霞衬着灰蓝色的天空,有一种奇妙的色彩。我一路猛踩自行车的脚蹬,飞快地骑到了校门口,看见大家都换上了校服,蓝白色在一片苍郁里显得清亮又明媚。
与我不同的是,班上爱美的漂亮女生,总是会寻找一切改造校服的机会。她们会在校服里穿上鲜亮的小碎花衬衫,然后故意敞开拉链,也有女生会把肥大的裤脚改成流行的九分小脚裤,而我始终老老实实地穿着校服,并且乐在其中。
那时候,大概是我潜意识里比别人更早地明白,纵然校服再丑我们也穿不了多久了,等高考一结束,我们就要彻底告别校服,也要告别穿校服的年纪。
临近高考的时候,我跟几个女生相约一起穿着校服去照相馆拍照留念,从照相馆出来的时候,她们商量着等毕业之后要一起把校服捐给山区的学生,我却忽然酸了鼻子,舍不得校服,也舍不得穿校服的这段短暂的时光。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有人把校服捐给了山区,有人把校服送给了学弟、学妹,我则偷偷地将校服藏在了衣橱里,以后只要一打开衣橱,我就能看见它,那些青葱的岁月也仿佛一瞬间近在眼前。
后来,我去外省上大学,寝室里有个姑娘喜欢玩Cosplay,我之所以和她成为好朋友,是因为她有一套专门扮演动漫《犬夜叉》里戈薇的校服——白色的制服、绿色的短裙、及膝袜和白球鞋。而她和我一样对校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憧憬,说起从前对校服的期待,眼里仿佛有星河流动。
大学毕业前,我跟她借了那套戈薇校服去拍了一组照片,圆了我从小便存于心底的少女梦。看着这组照片和高中时拍摄的校服留念照时,我忽然明白,无论是日本风的短裙校服,还是我唯一拥有过的运动校服,都是世上最好看的校服。
如今,我早已过了穿校服的年纪,那段对校服或期待或不舍的日子都已经渐行渐远,成为记忆里的光点,再也回不去了。
去年秋天,我经过一所中学时正赶上放学,那些穿校服的学生们从校门里涌出来,风吹过梧桐树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院墙上的蔷薇已经凋谢,三五成群的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有着同样清澈的笑脸,却仿佛在向世界宣布,他们青春无敌,他们无忧无虑。
我望着他们,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曾经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现在却只能打扮成成年人的模样,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挣扎,举步维艰,而不能只将心思花在学习上,即使累了,回到家还可以跟父母诉苦。现在的我对家人只能报喜不报忧,一个人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活得像一支队伍。那一刻,我的心底瞬间被羡慕、感慨、怀念占满。
春节回老家时,我拉开衣橱,看见了那套丑陋的校服,它虽然变得泛黄老旧,却有一种被时光浸染的韵味,让我想起那天晚上阳台上馥郁的海棠花。我忽然来了兴致,跑去洗手间偷偷地换上,小心翼翼地站在镜子前端视自己,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大声喊道:“我那些穿校服的青春岁月,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