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歌

羊子

我的歌

我的歌从历史的胸膛中迸发出来，

我的歌从现实的花园中吟唱出来。

没有声音。没有预谋。没有规矩。

我的歌从诞生那天起，走得很早，很远，

有海的韵致和浩荡。有火山的储量。

我的歌有宇宙的全部幻想。

不能让胯下的骏马

失去主人

奔驰。奔腾。一匹和一群骏马，

从远古的大地疾驰而来。

血管里回荡鼓号的交响，

前方是双眸迎接的家园。

一千年的奔跑。一万年的奔腾。

这匹和这一群个个硕壮的骏马。

向我而来。一群影子。

以骏马的名义穿行的长风。

我看见。我是其中一匹，

所有奔腾以我的奔驰为中心。

这一群让主人飘逸的骏马。

我看见。让主人失去了身份。

让方向失去了意义。奔驰。奔腾。

成了传说在星空中的一道青烟。

飘落在现代文明的舞台，

点缀一种空幻的美。

我说。胯下的骏马这一匹或一群，

你不能失去主人的灵魂和思想。

你不能让奔跑成为身体的惯性，

你不能把主人想象成一根陶醉的鬃毛。

不能让胯下的骏马失去主人。

我说。我听见千年后的我对自己说。

不能让群山的巍峨放纵骏马的盲奔。

不能。不能让人马共生退出英雄的史诗。

不能让坎坷击伤呐喊奔腾的抒怀，

不能让峡谷幽幽收藏骏马的豪情。

不能。不能让这纯种的骏马失去主人。

不能让这祖先的骏马冲进时间的黑洞。

不能。我说。快快收紧双手中的缰索，

主人的心思就是骏马的心思。我说。

诗人屈原

楚国大地上最纯粹的编钟作了您一生的歌唱，

山山水水中最勾人的香草作了您灵魂的衣裳，

最鲜红的叶子作了您唯一的心脏。

天地间最巍峨绵延的山脉作了您生命的脊梁，

千军万马指向四面八方作了您爱国的城墙，

最雪白的女子作了您心痛的姑娘。

楚王眼里最舒展的天空作了您温暖的胸膛，

脚步下最漫长的道路作了您书写的衷肠，

最清澈的河流作了您最终的去向。

代代祖先最信赖的文字作了您血液的故乡，

风平浪静的云梦泽作了您跋涉的信仰，

九头鸟逆风飞行的翅膀作了您转世的目光。

在楚国都城郢的头颅下沉的瞬间，

您滑向天堂——也是地狱，

啊，诗人屈原，屈原《九章》，

最美的凤凰照亮大地，一直在飞翔。

我从您未来最偏僻的那一片时光，

献上我最完整的敬仰，并不哀伤。

我融进文字作了您命运中的光亮。

端午节颂辞

让我荡漾的是一片遥远的时间，

香草缀身的人是千年后仰望成传说的诗人。

每一座山脉都熟悉他炽烈的目光，

每一缕炊烟都眷恋他沸腾的胸膛，

犹如现在的每一条江流都在赞美共同的汪洋。

让我荡漾的是一个遥远的美人，

潮涨潮来的滚滚波光是我经久无法平息的思量。

每一个幸福的文字都奔跑着现出他的真纯，

每一声滴答都想倾诉群山环绕中他的柔肠，

犹如现在的远方走近亲亲爱爱的山色湖光。

让我荡漾的永是这简简单单的阳光。

黄昏的手掌

轻轻伸进山河的内脏，

将一个个村寨的细胞细细抚摸。

那时，我在羊角花歌谣里微笑朦胧，

太阳血酝酿着我的未知与无形。

黄昏的手掌伸进整个黑夜，

无一点星光照亮我少年的想象，

除了一声声亲人的咳嗽，

清晰覆盖我的茫然与惊恐。

黄昏的手掌伸进最好的清晨，

擦亮那条漂浮在羌村山崖的路径，

十八岁的我出现在当代中国高考考场。

黄昏的手掌掠过当顶的日月，

一枚胎记标示我唯一的密码，

我看见我的筋骨和独立。

而现在，黄昏的手掌早已落回自己的起点，

我的胸口紧紧贴着这一只手掌，

我正把它孵成新的太阳。心的方向。

我站着

我站着。众山就在我的对面。

其实，我在众山怀抱中，

众山环护着我，

我是众山心口上的蕊。

一字不说。我站着。

众山深爱着我。

众山输给我精液。

输给我体魄和力量。

众山把亿万年的记忆赐给了我。

把储存天空下的亲身经历赐给了我。

众山莲花一样一瓣一瓣地打开，

一瓣一瓣山峰都生长在我的心上。

从我的心，我看见众山。

众山是我祖先和我子嗣的家園。

众山是我的心。

我深爱着我的心。

我妈妈的青春在这样的心中。

给我童年。给我良知。

给我生命和高尚的能量。

我深爱着我妈妈。

深爱着妈妈的每一个儿女，

每一个未来。

我站着。是大地需要看见我，

是海洋需要看见我，

是未来需要看见我，

是众山需要看见他自己。

我的我

许多树都扔掉了枝上的树叶，

跟着我走，

跟着每一声鸟鸣走，

远离那些一次次塌方的思想，

朝向干净的氧气走过去，

走进去，

每一棵树都看见了自己的内心，

倾吐浓密的芳香。

所有的树叶奔跑着，

投入母根的茎和须。

不见了我的我，

是另一株长满春天的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