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兰
彩霞怀二胎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公家人只要一发现村里怀上二胎的婆姨,就成群结队地赶到家拉着孕妇去堕胎,如果找不到人,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拉走。
彩霞家最值钱的就是娘家陪的蝴蝶牌缝纫机。公家人找不到彩霞,就拉走了缝纫机,临走时给围观的邻居撂下一句话,让彩霞男人赵东阳拿钱来赎缝纫机。
回到家的赵东阳不得不找到村支书,商量着出了二百块钱把缝纫机拉了回来。
彩霞躲在妹妹家,临产时不敢叫村里的保健员,更不敢去医院,悄悄地在妹妹家把孩子生出来。
又是个女孩,赵东阳的脸像秋后霜打的茄子。
彩霞和婆婆商量,决定把婴儿撂在妹妹家,回村后就说受刺激流产了。
在亲戚家坐月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花钱多少不说,还给妹妹添了不少麻烦,害得人家夫妻俩经常闹矛盾。
彩霞怀上三胎,就准备在家里生,她怕村里人发现后去乡上举报,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哪也不敢去。
雪地里埋不住死人,就在彩霞围着围裙煮面时,大婶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来说:“彩霞,快点藏起来,乡上又来人了。”
彩霞顿时脸色苍白,顾不上捞煮到锅里的面条,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婶家,大婶把她藏在后窑放红薯的地窖里。
东阳肩膀上扛着锄头,一瘸一拐地朝院子走进来,听见屋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他敏感地预料到事情不妙,来不及放锄头转身就跑。跑的时候脚踩在喂鸡的花瓷盆里,瓷盆踩成了几瓣,本来腿脚不好的他脚后跟被碎瓷割开道血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公家人听见院子里的响声后不约而同地追出来,把东阳捉了个现成。
东阳被关在乡政府,公家人轮番上阵逼着他答应打胎。性格倔强的东阳对生儿子是铁了心的,坚决不答应。
在一个不眠的夜晚,他趁公家人不注意,假装肚子疼上厕所,偷跑回了家。
东阳一瘸一拐地跑回家,敲开门戳了戳彩霞,气喘吁吁地说:“快起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搬到咱妈家,再把坐月子准备好的衣物拿上,准备出逃。”
彩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死老汉,又咋了?”
东阳走到灶台旁,边推自行车边说:“咋了?你不跑人家逼你打胎,我刚才是偷跑出来的,这次政策特别严,凡是捉住的百分之百都跑不掉。”
受了惊吓的彩霞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腿软得差点跪下,她把家里值钱的家具藏到婆婆家,又把生娃准备好的衣物放在自行车后座,拐子东阳推起自行车,彩霞跟在他屁股后面,逃跑似地下了坡。
倒霉的自行车前后胎都没气了,急得东阳满头大汗。要在平时,他任意走进哪家,只要有气管子随便打。可眼下这情况,他敢进哪家门啊?
走哪呢?根据判断,主要的亲戚家都不敢去。东阳琢磨着,去黄河岸边的姑舅家。要是自行车能骑,半天就能到,靠两条腿步行,走一天估计都到不了。
拐子东阳看到彩霞抱着大肚子,走路一撇一撇的,特别心疼。要是没有大女儿,他会让彩霞坐前架上。可现在总不能把四岁的女儿丢下不管吧?
只要能逃出村子,哪怕爬也要爬到姑舅家。东阳下了决心。
走啊走,直走到天明,彩霞的两只脚肿得像煮熟的猪蹄子。每走一步,仿佛踩在沙堆里,肚子里的胎儿翻来覆去地打着滚。
看到彩霞筋疲力尽的样子,东阳在村头找了个破麦秸窑歇了下来。
钻进麦秸窑后,彩霞顾不上吃东西,刚躺在麦秸堆里就呼呼地睡着了。
这时,彩霞觉得肚子隐隐作痛,里面的小东西不停蠕动着。
东阳摸着彩霞的肚子嬉皮笑脸地说:“彩霞啊,你可千万不敢把娃生在麦秸堆里,你再坚持一下,赶天明咱们就到姑舅家了。”
彩霞瞌睡得顾不上搭理男人,又呼呼地进入梦乡。睡梦中,肚子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彩霞再也不能走路了,在麥秸堆里折磨了一天,日落西山时婴儿生出来了。
彩霞闭着眼睛,脸色灰白,头上粘了很多麦秸渣,两只花眼无精打采地深陷在眼窝里,壮实的身板一下子好像瘦了许多圈。这时,就听见她男人高兴地喊:“啊!是个带把的,我终于有儿子啦!”
有了儿子,东阳脸上虽有了很多皱纹,但看起来更有精神了。
东阳看着胖乎乎的儿子,笑呵呵地边拣彩霞头上的麦秸渣边说:“咱儿子是半路上生的,就叫赵路生吧。”
光阴荏苒,一眨眼赵路生到了上学年龄。彩霞给东阳说:“咱们现在是掉在河里不怕湿,反正已经超生了,你把妹妹家二女儿也接回来咱们一起过,任宰任割随他们。”
三个孩子上学后,彩霞白天劳动,晚上认真辅导作业。在她看来,要改变贫穷,唯一的渠道是把孩子教育好,将来考上大学,毕业后找份固定工作,下半辈子他们就享福了。生活在川道里的人们,多数家庭连温饱都无法解决,东阳为了供孩子上学,承包了十亩地,用来种玉米、洋芋、荞麦之类的庄稼,然而一连几年都天旱,秋天收割庄稼时,收的是一把干柴。
看来光靠种庄稼是很难把孩子们供出来,赵东阳和彩霞商量,他们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彩霞看门市,东阳种地,这样家里的收入就多了。
小卖部开了几年后,赵路生逐渐大了,他没有辜负家里的期望,考到了乡重点中学。在别人看来,路生的成绩是相当不错的,但彩霞认为对比路生平时的学习状况,这次他没发挥好。她想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考最好的大学。
彩霞是个利索人,她说干就干。她东挪西借来些钱,托关系把路生放在了县上最好的中学。这样,学校是找好了,但孩子的花销也大了,一学期的学费和住宿费的花销远远超出了东阳两口子的收入,何况还有路生的两个姐姐也要上学。
看到外出打工的同村人过年过节回来时脸上的得意样儿,还有兜里的钱一抓一大把,东阳和彩霞又打起了小算盘。
此时,赵路生读初二,两个姐姐一个读初三,一个读高一。赵东阳两口子又找人贷款,义无反顾地带着唯一的儿子来到城市里,彩霞卖水果,东阳打工。两口子下定决心,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娃娃供出来。endprint
刚到城市人生地不熟,求学很困难,彩霞几乎走遍了市内的所有公办学校都无济于事。
失望之际,熟人介绍,有个老乡在二中当校长。不甘心的她买了些礼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敲开了校长的门。
门开了,门缝里传出一股香喷喷的羊肉味,哦,彩霞这才想起,中秋节到了。
“你是?你找谁?”校长探出头不解地问。
“你……老家是恒安的吗?”彩霞慌里慌张地问。
“是啊,咋了?”校长翻了翻眼皮不情愿地回答。
“我,我也是恒安的,有个老乡介绍让我来找你。”
“找我干甚?”校长牙疼似地抽动了几下嘴,似乎有点想要关门的意思。
彩霞慌忙把东西递进门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刚从老家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儿子准备到你学校上学,你看能不能……?”
“你儿子上不了学于我何干?”校长阴沉着脸,准备关门。
“不,不,老乡,我的意思是你是一校之长,不管怎样你想想办法,让我儿子在您这里上学。”彩霞心急火燎地说。
“不管怎样?你说的轻松,你知道现在的社会办事就要这个?”校长说着,搓了下手指头,意思是拿钱说话。
那得花多少呀?彩霞嘀咕道。
“最少两万,少一毛都不顶事。”校长说完把彩霞递进去的东西从门缝里扔出来,“咔嚓”一声关了门。
彩霞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借也没个借处。这几年为了供几个娃娃念书,他把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
这一晚彩霞与东阳一夜睡不着,两人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商量著万一不行的话,干脆就回乡下去吧。但是第二天,彩霞在火车站广场巧遇到了一位同村的朋友。许久未见的两个人聊了起来,彩霞有意无意地将最近的遭遇说给了他,包括给赵路生找学校的事。他听了彩霞的诉苦,笑眯眯地说:“不怕,这个事情我来帮你解决。”
机遇总是留给苦苦追求的好心人,过了两天,在这个朋友的帮助下,彩霞顺利地把路生安排在离市区不远的乡镇中学。
赵路生中考这一年,国家制订了新的政策,全国各地的考生必须在户口所在地进行考试。无奈之下彩霞又不得不带着儿子回到老家,把他安顿在了恒安县中学。路生回到老家刻苦学习,中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高级中学。
就这样,彩霞与东阳生活在了城市里,她在城市里卖水果,两个女儿和儿子都留在了老家。东阳起早贪黑地在外打工,家务都靠两个女儿打理,姊妹俩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但是学习成绩却明显下降了。
“唉!既然两个女儿都没指望,干脆别让她俩念书,咱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吧。女娃娃嘛,就是供出去将来也是人家的。”彩霞和东阳这样商量着,也就把两个女儿的学给停了。
两个女儿辍学后,东阳和彩霞明显感觉轻松了很多,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这不,两口子为了让儿子能在城市里读高中,又是贷款又是借钱找关系。最后,把儿子安置在了比公立学校学费昂贵一倍多的私立贵族学校。
可怜天下父母心,望儿成龙的强烈期盼,逼迫着东阳两口子像老黄牛一样勤恳地起早贪黑给儿子赚学费。
赵路生读到高二后半年,因牵扯到高考建档案,这个私立学校是没经过省教育厅批准的情况下私自建起的,所以学生们不能建立档案,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班里的学生陆续回家的回家,转校的转校,只有赵路生坐在教室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
班主任走进教室问:“赵路生,班里学生走完了,你咋还不走?”
赵路生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回答:“我还没联系好学校。”
班主任早听说赵路生家很穷,父亲又是残疾人,就和学校领导出面帮赵路生找到了一所中学。
赵路生高兴地给母亲打了电话,自己把铺盖和学习用品搬在学校大门外,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才看到彩霞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汗流浃背地朝学校跑来。
路生看到母亲这般形象,瞅了一眼没理睬。
彩霞走到路生面前,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说:“儿子,让你等多时了。”
路生连看母亲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哎,水果一天卖的一百多,这次转学最少要拿五百。我和老乡们开口借钱没借到,最后在你四姨家借了四百。”彩霞说话间,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单纯的赵路生这才知道,母亲是为了给他借钱才来迟的。
赵路生转学后,发现在这所学校上学的学生大部分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上课时,睡觉的、听歌的、抽烟的,谈情说爱干什么事儿的都有。下课后,赵路生想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学习,不是这个拉就是那个夺手中的书,打扰得他无法学习。
赵路生每个星期回来唠叨着要转学,说出了很多学校不好的理由。
彩霞想来想去,就又托熟人把路生安排在市重点中学。这次是她用一分五的利息贷了款,给校长花了两万才把他放在了重点班。
事情总是那么不尽人意,高考一个星期前的下午两点,彩霞接到老家恒安县教育局打来的电话:“王彩霞吗?你儿子是不是打算回老家高考?那你赶快让儿子回来照相填资料,在校毕业生的表都填好了,刚才查资料时发现你儿子没填。下午五点就要关闭高考网站,要是资料交不上,娃今年就参加不成高考了。”
彩霞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她又拿起电话,拨通了赵路生班主任的电话,结果无人接听,彩霞猜想:估计是班主任在给学生解读复习资料吧?
她想打车去学校,花钱多少不说,来回也得一个小时!再加上星期五市内堵车,说不定就得耽误两个小时。
这时,电话响了,彩霞慌忙拿起听筒按在耳朵上,班主任问:你是哪位?找谁啊?
“老师,我是赵路生他妈,老家打电话让路生回老家填个资料,请您给路生批个假好吗?”
“在这复习的关键时刻,你们还请假?”听老师说话的口气,好像生气了。endprint
“是啊!赵路生户口在老家,要回老家报名考试……”彩霞像蓖麻子似的一口气把话说完。老师听出了彩霞急迫的语气,也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彩霞火急火燎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看到满头大汗的彩霞,一口要了二百七,彩霞没有讨价还价就答应下来。赶回家时,五点十分。按正常,网应该关闭了,路生心灰意冷地瞅了眼他妈,心里产生了怨恨。
母子俩气喘吁吁地来教育局门口,填报表的门上站着几个人,看到赵路生后高兴地说:“赶快照相填表,马上关闭网址了。”
赵路生马不停蹄地照相去了,彩霞在老师的指导下帮儿子填完表。”
彩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紧拉着儿子的手,腿还不停地颤抖。
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了。
彩霞带着宝贝儿子住在离考试不远的宾馆里,看到身旁睡熟的儿子抿着甜甜的笑脸,嘴角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彩霞幸福地流泪了。回忆着儿子初中到高中,转了七个学校,每个学校除了花钱以外,还有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熬煎。
高考分数出来后,赵路生被湖南一所师范学院录取,一家人拿着录取通知书,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路生大学毕业后,拿着教师资格证在市内一所名校聘用当了老师。每个月连带班费下来挣不少钱,对于刚走上讲台的他来说,当时感觉很知足。但是,慢慢地他就发现,同室的正式老师们,拿着高昂的工资,有的带门副课,有的连副课都不带,整天坐在办公室,可是他们的工资高,并且教师节或者其它节还发各种东西。而雇来的教师一点都没有。
这一切让路生感觉到心理不平衡,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正式教师。于是他暗下功夫,白天忙着教书,晚上复习功课到半夜。很多时候,彩霞一觉醒来还看见儿子的灯亮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路生第一年笔试成绩出来后,比录取分高出二十分,这让一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遗憾的是,赵路生被面试分数挡在了门外,让他们气愤的是,和赵路生一块参加考试的同学,比路生笔试分数低十几分的都被录取了。
这次落选严重地打击了赵路生的自尊心,他不吃不喝地睡了几天,人家面试都是靠关系,咱们既没熟人又没钱,就是考得再好也招不上。
彩霞不相信老天爷对她这么不公,她继续鼓励着儿子:娃啊,今年走不了还有明年,只要你明年笔试过了关,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寻人花钱让你走。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心灰意冷的赵路生在母亲的开导下,再一次集中精心投入到复习中。
第二年考试后,赵路生的笔试成绩比去年更高,刚打算报面试培训班,父亲赵东阳却从工地上的楼上坠下来,一住院,把给路生准备招面试培训班的钱全花完了。彩霞又安慰儿子:只要你爸的病好起来,比什么都强,不怕,到了面试时妈想办法找人花钱让你走。
赵路生没再报面试培训班,而彩霞呢,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心急火燎地打听着,看亲戚朋友谁在教育局有关系?
一天晚上,邻居敲响了她家的门,直截了当地和彩霞两口子说:“知道你们最近要找人办事,我有个熟人,可以给你们办这事。”
“真的?”一听说有人可以相助,一家人开心得不得了。
邻居随即又说:“你们也知道当今的社会,不花钱肯定办不了事,要办事肯定要花钱。你打算花多少?”
彩霞吞吞吐吐地回答不上来,心里想:靠家里一分钱拿不出,可为了儿子,不能说。她紧锁着眉头问邻居:“你估计需要多少?”
邻居开口要十五万,这口气,吓得彩霞差点尿在裤裆里。她瞅了眼后炕上抽烟的男人用商量的口气说:“能不能再少点?”
邻居拖长声调说:“好我的邻家哩,我也是求人办事,我要在教育局,咱就不要口干舌燥地说这些了。你看十五万拿不下的话给上十万,我给同学说一下你家情况。你看这还拿不出的话算了,让娃明年再考。”
邻居走后,彩霞和东阳商量:只要花十万让娃能考上,那就千万不能耽误娃了。
新的一天,彩霞与东阳砸锅卖铁凑齐十万元,慎重地交到了邻居手里。
彩霞与东阳总以为花钱后面试肯定没问题,可哪里知道面试成绩出来后,榜上依然没有赵路生,这下全家人都傻眼了。
赵路生落选后,彩霞和东阳找到邻居要钱,邻居理直气壮地说:“这钱我早送人了,你让我咋开口要?再说,想当初是咱求人家的,你让我怎好意思开口要?”
不交钱成不了,交了钱还走不成。这巨大的打击狠狠地敲打着一家人,也狠狠地刺痛着赵路生。算算他们一家人为他有一份正式工作,花了多少钱啊。私下里,彩霞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就算破财消灾吧。除了这样的安慰,还有什么办法呢?
赵路生这次面试落选后,终日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吃也不喝,任凭彩霞怎么开导都无济于事。
彩霞为儿子的遭遇心疼得直掉眼泪,但也没奈何,只是一次次地劝着他,让他想开些,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这一天早上,彩霞准备起来解手,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窗户,发现天已经亮了,急得她冲拐子东阳骂道:“老东西,你咋不喊醒我?”
东阳听到她的骂声,披衣坐起来不解地问:“怎么了?”
彩霞边穿衣服边说:“这几天天气不好,卖菜的大部分都不出摊。我要趁早到菜市场进些新鲜蔬菜,多卖些钱好来还欠下的贷款。”
她急匆匆地穿好衣服,拿起锅里面的剩馍,咬了一口就出门了。
推开门,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着,厚厚的積雪覆盖着万物,彩霞低下头看了看胳膊上的手表,才不到四点,嘴里嘟囔了一句:“算了,都起来了,再睡也睡不着,慢慢骑吧。”
彩霞吃完手里的馍,走到寒窑里把三轮车推了出来,双脚一蹬,借着积雪的亮光,晃悠悠地顺着河堤小路向菜市场骑去。
彩霞一边骑着三轮车,一边心里泛着嘀咕,人常说好事多磨,儿子这考了两年还就这个样子,说不定明年就能招成正式的国家干部哩。
快到市场门口时,迎面过来一辆拉菜的大卡车,司机不停地按喇叭,彩霞慌了神,她准备捏住车闸停下来,但由于雪太滑,车闸怎么捏都无济于事……
“咔嚓”一声,彩霞连人带三轮车在喇叭声的催促下钻进大卡车底下。
等赵东阳与路生赶到时,彩霞直挺挺地躺在菜市场门口的公路上,身上盖一块白布,警察已封锁了市场附近的公路。
赵路生看到七零八落的三轮车和盖着白布的母亲,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妈啊,我苦命的妈!是儿子把你害成了这样!你活着没享一天福啊!”哭喊着便昏迷了过去。
等赵路生从昏迷中醒来时,母亲已被亲戚们装进棺材,准备拉回老家埋葬。
帮着父亲处理完母亲的后事,赵路生安静地在家躺了几天,东阳口笨,也不会安慰儿子,他以为儿子慢慢就会恢复正常的。
七天后,拐子东阳到坟头去为妻子烧头七纸,当他回来时,发现家门口站满了警察,两个警察抬着担架正往出走,他以为是自己的儿子自杀了,忙扑上去揭开担架上的白布一看,不是儿子,却是那个收了钱答应给儿子办事的邻居正躺在担架上,头上不住地往外溢着血。
紧接着,赵东阳看见带着一双白格生生手铐的儿子被警察从屋子里带了出来,儿子的脸上竟然带着笑意。他还发现,他家的屋里撒着一片红汪汪的钱。
赵东阳从地上捡起一把红汪汪的钱转身追了出去,警车已经走远了。他哭喊道:“路生啊,我的儿呀!”
跑着跑着,他扑倒在了地上,那些落在雪地里红汪汪的钱红得十分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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