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沫+++任然
她是世界上最有名,却最不为人知的艺术家,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可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
前卫、癫狂、消费列侬、巫婆、歌手、二流艺术家,贴在小野洋子身上的标签不少。但更多的时候,她被称为约翰· 列侬的遗孀,而非一个独立的艺术家,就像列侬生前所说,她肩负着的压力与否定远远比我的大,她这一生所做的成就光芒甚至可以掩盖过我。对于“遗孀”这个标签,小野洋子表示:大部分人都是同时扮演多个角色,“我就是一个寡妇,这是事实,这也是我的身份”,但是,同时“我也是一位艺术家”。
艺术需要激进主义
“啊啊啊啊……呜呜呜……”,2015年,现身中央美术学院的82岁的小野洋子斜戴着黑色礼帽,墨镜,一袭黑装,手捧话筒,耸肩,摇摆身体,像歌唱般陶醉地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吼叫完毕,她淡定落座,说明这是女人在生孩子时发出的“非常非常强大而强壮的声音”。她说:“实际上,女人才是创造人类的。”经她这番解说后,当小野洋子第二次在现场发出“啊啊啊”的喊叫声时,听众不再感到莫名其妙,而是认真严肃地聆听,有几位年轻女性在聆听时还热泪盈眶……
这就是小野洋子的影响力,她擅长于制造艺术事件,而人们对她的作品的评价往往走向两个极端。
小野洋子,日裔美籍,1933年出生于日本东京的一个贵族家庭。1952年入东京学习院大学哲学系就读。翌年,她随家人搬往纽约,在萨拉劳伦斯学院学习音乐和诗歌,期间她开始对艺术产生兴趣。此后,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小野洋子在艺术、音乐、诗歌及电影等领域中进行不断创作,并均有建树。她在这些领域中融入她的哲学思维、文学天分及毫无边界的创造力,成为至今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艺术家。
她最为著名的行为艺术作品是《切片》,表演时,小野洋子坐在台上,随机挑选几位观众上台,要求他们用剪刀将她的衣服裁成碎片,直至全身赤裸。《切片》曾于1964年、1966年以及2003年进行过三次表演,或是控诉女性被剥削的现实,或是 “怀着对你、对我、对全世界的爱而做”。这个作品不仅被认为是“激浪派”的代表作之一,也对之后的玛利亚·阿布拉莫维奇等艺术家以身体为媒介的行为艺术的有着重要的影响。
在她的概念性摄影作品《妈妈很美》中,展示了一个女子的乳房和阴道的画面。单一的乳房和阴道都可以代表女人,但唯有把它们放在一起便体现了母性。这些女性胴体让人们反思他们看女性的角度,拷问人们是否真正认识到了女性对这个社会的贡献。
实验电影为她诗意表现和解释难以言喻的生活本质提供了特殊的渠道。在她的短片《末端》中,小野洋子把她在纽约的艺术家和音乐家朋友们集合在一起,拍下了他们在路上裸体行走的场景。她把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场景放大写实地呈现,提醒我们换一种视角看世界,某些平时被固化的象征就会被抹去,比如那些贴在女性身上的传统标签;入选戛纳电影节的先锋观念影片《Fly》,即拍下一只苍蝇在一个女人的裸体上爬行飞行,她在阐述时把这部影片描述为自己的自传;复杂而又迷人的《强奸》,则穷追不舍地拍摄了一位伦敦的说德语的妇女。女人由最开始的好奇,变为沮丧再为愤怒。影片也试图探讨摄像机对人的隐私权的侵犯问题。
做一个披头士成员的女人不容易
虽然在长达半个世纪里,小野洋子在不断证明她就是她自己,然而至少现在看来还未成功。
她在世人心中的最大的影响力依然是她成为了世界著名男性摇滚音乐家、英国摇滚乐队“披头士”灵魂人物——约翰·温斯顿·列侬的妻子。
1956年,23岁的小野洋子不顾家人的反对,輟学与朱莉亚音乐学院的日本学生一柳慧结婚,开始接触纽约的前卫艺术界,他们在钱伯斯大街的小公寓很快成为纽约艺术圈的一道风景。小野洋子经常和极简主义作曲家拉蒙特·扬( La Monte Young)搭档,表演一种混合音乐、诗歌等艺术形式被称为“事件剧”的前卫作品,激浪派艺术家约翰·凯奇(John Cage)也在这里教授实验作曲课。
1961年11月,小野洋子第一次在卡耐基朗诵厅表演,但反响不佳,1962年,小野洋子与一柳慧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而她与约翰·凯奇的联合演出也遭到恶评,洋子陷入了孤独和绝望,她被送往精神病院强制治疗,被迫服用大量镇静剂。这个时候,美国爵士音乐家、电影制片人安东尼·考克斯(Anthony Cox)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与考克斯的热恋让洋子摆脱了那个灰暗的时期,两人正式结婚,并于1963年生下女儿恭子·禅·库克斯。
1965年初,小野洋子再次在卡耐基朗诵厅表演,这就是著名的《切片》(CutPiece),她盘腿坐在台上,淡定地望着远方,邀请观众用剪刀将她的衣服铰成碎片,观众陆续登台,在缄默中剪割洋子的衣服,直至赤裸。1966年9月,小野洋子又在伦敦表演《切片》,这次表演不仅在英国艺术界引起轰动,也吸引了披头士乐队主唱约翰·列侬。
1969年春天,列侬与大他7岁的小野洋子结婚。那时,洋子已离异两次,且是列侬婚姻的“插足者”。 这场非传统观念的结合已令列侬的歌迷们费解,而婚后的列侬更是一改往日歌迷眼中“温婉”形象。
结婚之后的他们用行为艺术向全世界昭告,而“床上和平运动” 是他们脑中迸发的第一道闪光。两人在阿姆斯特丹希尔顿酒店的床上呆了7天7夜,房间里贴满反战标语,大门敞开,欢迎一波波记者参观采访,一时间成为当时的世界头条新闻。而在婚后第二年,披头士解散,这令披头士的歌迷们愤怒不已。此后,列侬整整5年没录过歌曲。他开始和小野洋子一起,进行行为艺术和音乐的新探索。
5年后,列侬终于推出了新专辑《未完成的音乐,No.1:Two Virgins》,但这个专辑让列侬的歌迷们大跌眼镜,封面上,是他们两人的正面全裸照片。而后面两张唱片内容以他们的即兴发挥为主,里面充满各种奇怪的声音和哀号,或者只是互相叫对方的名字。
于是,小野洋子这位“摇滚第一夫人”,在列侬那些狂热粉丝眼中,是个亲手摧毁世界上最伟大乐队的“女巫”。可是,换一种角度来说,还有哪个女人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浪?能对这个性格不羁的天才音乐家产生如此影响?
或许她确实毁了众多人心目中寻常认知下的摇滚乐,但她却成就了更有思想更具价值的列侬,且让列侬挣脱束缚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并大胆表达。相比于披头士时期并不直接参与政治、态度暧昧的列侬,小野洋子率直的个性以及其作品中透露出的大胆,重重敲开了列侬紧闭的心门。
洋子拓宽了列侬的视野并催发了其创造力,让其音乐延展到多个层面。她还影响列侬去接受“原声呐喊”心理疗程,开启了列侬更为深邃的思想世界,使他勇敢地面对曾经或现下所遭遇的困境,并用行动勇敢地撞破这些困境。
因此,列侬自嘲:“俗话说得好,每个白痴背后总有个伟大的女人。”在列侬眼中,他是“那个低到尘埃里去”的人。
我会一直好好活下去
那么,这个并非美得倾国倾城的小个子女人,为何具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除了其接受的高等教育赋予她的高素质外,其始终独立的思维、无所畏惧地表达真实想法的勇气与永不消减的激情,使她拥有了非凡的魅力及强大感染力。
1952年,她在东京学习院读大学,选择了哲学专业,是该大学第一个学习哲学的女人。
《切片》被划分为20世纪60年代美国激浪艺术浪潮里的代表作品之一,但洋子并不承认自己属于这一流派,她自始至终强调她是“独立的艺术人”,她几乎不屑地说:“正是‘流派‘运动‘团体这样的概念遏止了新艺术的活力。”
在1980年列侬被枪杀后,她被列侬粉丝们描述为拿着列侬版税过着富裕生活的“寄生虫”。但她在诋毁声中,仍一如既往地进行先锋艺术和音乐创作,在世界各地举办展览,频次一点不受外界言论和年岁影响。
她还直接接受了“女巫”这些歌迷拿来形容她的词汇。2007年,74岁的她发表了专辑《是的,我是女巫》。 她说:“人们视女巫为一个很坏的称呼,但对于男巫却不然;我为作为女性而骄傲,也为作为女巫而骄傲。我不介意你们怎么说,只有我的声音才是真实的。我不会为你们去死,你们最好面对这个事实,我会一直好好活下去。”
2009年,威尼斯双年展上授予她终生成就奖——金狮奖。威尼斯双年展发表的声明中提到,授予她这一奖项是为了表彰她对“语言艺术的革命性突破”,“她用开创性的行为为全球无论是以任何媒介为手段的艺术家们开拓了一个新的诗化的、观念的以及社会的可能性……重塑了我们对艺术本身以及艺术与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的认识”。
她有名,自然就是和列侬的罗曼史,而没人知道她做什么,当然是因为先锋艺术本身特性决定。显然她的名声和她的艺术,是相互加成的。她把艺术家、和列侬遗孀这两个身份利用到了极致。如果说她的整个人生就是一个行为艺术的话,那么显然她是最成功的艺术家之一。她给了普罗大众一个接触、了解先锋艺术的机会。50年过去了,嬉皮士年代早已终结,和小野洋子共进午餐的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去世了,波普之父安迪·沃霍尔也阵亡了,跟她一起创作实验音乐的丈夫也走了31年了,而她对艺术的创想与实踐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