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飞行的K小姐
谢宁远
生于江浙,现居北京。热爱写作和时装,立志做个不雅男孩,却也偶尔烂好人。新浪微博:@谢宁远Soda
当我还是一个没有被人记住名字的实习生时,遥望女主编K小姐,觉得她像极了一台只有开会和飞行两种切换模式的永动机。早上追踪一眼她的朋友圈,还在巴黎的总部与那群法国人博弈,回京后不喘一口气,次日就去参加了台北某个晚宴。
其实K小姐快40岁了。从茶水间的八卦里听闻,她是国内几位“女魔头”里唯一半路出家的角色。她在30岁那年觉醒,明白了自己要什么,于是辞了销售工作,头也不回地进了时尚圈。一切推翻重来,她和一群比自己年纪小一大截的助理编辑共同工作,甚至可以每晚只睡三个小时。看来欲戴皇冠,不仅要承得起那份重,还得抗得住困意。光鲜如K小姐尚有艰难的时刻,所以《穿Prada的女魔头》式的噱头电影还是少看为妙,真实世界,身处金字塔顶的人才不会给自己加那么多戏,因为要想得到那种风光,总要拿出相应额度的心力和时间,谁会无聊到撇下仅有的睡眠,为一杯咖啡浓度之类的小事撕个天昏地暗?
正因如此,尽管我眼观八方,瞄准每个她钻进办公室的时机,还是很难掐住一小段完整时间来和这位“空中女飞人”聊一下。后来终于有机会坐在她桌前,近距离看着她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坦白地讲,我脑中闪过的东西全然无关职场:名牌的包包、大衣、鞋子其实不足为奇,只是样样都是少见的秀场款,即使是主编的薪水也很难负担吧?同事听后朝我直翻白眼,说:“小朋友,大刊主编都有置装费的,哪用自掏腰包?”
但其实穿什么衣服是表象,透过衣服可以捕捉的是一个人的性情,以及日积月累而成的堡垒般坚固的世界观。K小姐钟情极简主义,工作起来同样不讲修饰,效率至上。以至于我来了足足两个月后,在选题会上轮流发言,到我时,K小姐对我的称呼仍是简明扼要的三个字:那个谁。当我说到“我相信通过努力,我可以做得不错”时,K小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慌不忙地打断我:“弟弟,‘做得不错’远远不够,在我这里,要的是‘好’。”我深吸一口气,乖乖改口:“嗯,给我一定的时间,我会做得好。”“又错了,我没空等你慢慢上轨道,你现在就必须自己像模像样地转起来,懂了?”
我也不是钢铁心,说全无失落是假的,但K小姐的话似乎是一记耳光后捎带来了一份礼物。离开学校,我渐渐不再相信温柔鸡汤,金句激励不了我,刻薄的对待却可以。那次选题会结束后,我开始觉醒,要让人记住你的名字,首先,你要做出一点事情来。当时,我在离公司500米的地方租着三个月时长的公寓,想进退两易,一心长居的话,继续住便是,想离开,拖着箱子就走。但时间一晃而过,留下来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夏季来临前,我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听着窗外转浓的蝉鸣,失眠到后半夜,给K小姐写了封邮件:“我租了三个月的房子,就像进行了一趟为期三个月的旅行。如果你让我留下,我会好好做,如果不行,也谢谢你的栽培。”很快,我的手机就振动了一下,是来自K小姐的微信:“入职申请写得像段散文诗,作家的职业病。留下来吧,早日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