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凤珍

2017-09-04 00:03罗俊士
作文周刊(综合版) 2017年28期
关键词:白灰土屋癔症

罗俊士

李家弟兄7个,却只有3处院落,紧挨荣家的这处院落有三间青瓦房,是土改时分下来的,另外两处院落各有三间土屋。

6年前,李七18岁,眼瞅着老四、老五、老六都该成家了,李七爹李老栓这才着了慌,全家老少齐动手,脱坯,垒墙,搭高粱秆蓬顶,抹麦秸泥,在三个院落里各增盖了一座土屋。

6个哥哥相继成家后,李七成了难题,他和老爹住在李大和李六院过道旁的一间小黑屋里。媒人一拨一拨地来了又走了,都说不好跟女方交代,连个像样的窝也没有,还想引凤凰,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这年夏末,已经24岁的李七去找一队的耿老队长,说要在老院再盖两间土屋,想去西山拉一车白灰,抹房顶用。耿老队长看在李七当掌鞭人三年多的份上,特别批准他套牛车去西山拉白灰。

李七拉来白灰个把月后,李老拴再次发动全家男女齐动手,挨着过道房又盖出两间土屋。不同的是,这两间土屋的麦秸泥上面抹了一层沤好的白灰,这在当时的土屋中算是拔尖的了。

年底,李七娶了媳妇。七媳妇叫郝凤珍,黛眉凤眼,柔柳细腰,话头那才叫个棒,甜起来比蜜要甜过几分,尖起来比锥子要长过几寸,堪称七妯娌里的佼佼者。郝凤珍不爱沾水,李七打从圆房那天起,就把洗衣服的活包揽了。丈母娘说了:“凤珍自小就常犯癔症,七你大她3岁,多担待些。”郝凤珍还不爱出工,可不出工就挣不到工分,工分多少与口粮挂钩,她不舍得不出工,李七只好收工回来就做饭。

经常是郝凤珍躺在土炕上等饭熟,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有回李七蒸得窝头有点夹生,郝凤珍埋怨不止,把李七嘟囔烦了,他说:“我不会做,你会做!下回你蒸呗!”郝凤珍火了,一把掀翻笼扇,转身鲤鱼打挺撂在土炕上,犯起了癔症。李七左哄右哄哄不转,只得把瓮底的白面拨拉出来,去摊小鏊子煎饼。郝凤珍闻到煎饼的香氣,一骨碌跳下床,狼吞虎咽起来。

渐渐地,李七心里有了底,敢情郝凤珍的癔症是由生气拌嘴引起的,哪件事不如意,哪句话不顺心,她的癔症病就上来啦,白眼珠儿一翻,胳膊腿儿一伸,哼哼唧唧,好戏就算正式开场了。一般情况下,用不着灌药扎针,顺遂她的心意就成,一睁眼又跟好人似的。

“哎!七,我刚才咋啦?”郝凤珍装糊涂道,“我的衣服咋皱巴巴的,是不是又犯癔症啦?哎呀喂,七哟!瞧我这病秧子身板,拖累得你都快瘦成黑毛猴了,真不如哪天犯癔症死了算了。要说吧,死也不是啥难事,闭住气不就一了百了了?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李七安慰郝凤珍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不有我在吗!”

郝凤珍十月怀胎,就快分娩了,突然翻翻白眼,哼哼唧唧,又犯起了癔症。“七,我是你早死的娘啊!去把你爹,你大哥大嫂叫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一家人到齐,郝凤珍塌蒙着眼,咬牙切齿地数落开了:“七,你娘我谁也不惦记,就惦记你这个老小,你成家了,娘高兴啊!可你媳妇快坐月子了,还住在这土垒的潮湿屋子里,咳!咳!娘觉得,咳!咳咳咳!老大,你、你、你忍心吗?还有七他爹,李老栓你糊涂呀!咳咳咳咳!”李大瞥一眼李七媳妇,又瞥瞥闷头抽旱烟的老爹,心里嘀咕着:“从郝凤珍嘴里嘣出的话太像娘的声音啦,尤其那咳嗽,难道,真是得哮喘病去世的娘的魂儿回来啦?”想到这儿,李大忙保证:“娘你放心,我这就把上房腾出来给七弟两口子住。”李大媳妇一向顺着丈夫,这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仨妯娌三台戏,在一个不大的院落里频频上演闹剧,简直成乱酱缸了,李大和媳妇正想找个借口在村边号片新宅基地呢,房子一换,理由更充足了。当天夜里,李大两口子就搬进了过道房旁的那两间土屋,李七两口子搬进了上房,郝凤珍美滋滋的,像农奴翻身,得到了解放。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把郝凤珍快传成仙姑了。之后,居然有人来找郝凤珍看病,有些病居然真让她神神叨叨给念叨好了。心病还须心来医,郝凤珍不会把脉,单靠察言观色就把某些人的脉号准了,语言也是药,甚至比药还灵验,信则灵,不信呢,权当拉了一回家常。来者都是客,顾客就是上帝,把上帝糊弄住了,还愁捞不到好处?

之后,郝凤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后来干脆懒得出工了,如今不仅有人给她送零花钱,还送粮食,有钱花有粮食吃,谁还挣那劳什子工分?

村里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老支书周学旺又在贬斥坐家虎、吃饱蹲等慵懒行为,郝凤珍耳眼里都有了膙子,听腻了,不把那些贬斥当回事,回家照样神神叨叨地给人治病,给自个儿捞进项,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就这,郝凤珍成了摇钱树。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熊三江由造反派头头变成了大队革委会一把手,郝凤珍成了教育改造对象,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犯癔症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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