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闫 晗
生活力那些不重要的人
◎ 闫 晗
大三的时候到北京交流学习,常去人大东门附近的小区买水果,有个摊位的摊主是小哥俩。大四时回济南原来的学校,一直到读研究生又回,再去那个水果摊时,那哥哥笑着说,你很久没来了呢。我有些吃惊:他们居然还记得我!
摄影课有拍摄作业时,我便在学校周围溜达,想拍生活在北京的普通人,比如做煎饼果子的阿姨、卖水果的小哥。那天是弟弟在看摊,他迅速答应了我的请求,面带喜色地说:“你拍拍我家的大西瓜!”水果摊上,桃子、李子、葡萄、哈密瓜、西瓜应有尽有,浓烈的色彩煞是好看,他坐在中间,皮肤微黑,笑的时候现出好看的卧蚕,嘴角也是弯弯的,有一种年少的俏皮灵动。我很喜欢那张照片,起名为“怡然”。
交了作业之后,想着什么时候单独洗出来,送给他。那时数码相机还不是太常见,智能手机没有普及,照相不如现在稀松平常,看到照片他应该很高兴吧。可是,耽搁了一阵,也没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照片装进白色信封,夹在书架上的某本书里。学业繁忙,住在学校西门附近的我,也好一阵不再穿过学校跑到东门外买水果。
临近毕业的某天,我突然翻到这张照片,于是专程带着,去那水果摊,却发现摊子已经换了主人,那哥俩不见了。问隔壁摊的大爷说是回老家了。我捏着信封,心里一阵怅然。
单位附近的邮局有位保安大叔,样子很酷。早上8点钟,上班路上匆匆经过邮局门口,看见尚未换上制服的他在抽烟,穿着灰色风衣,头上还戴着一顶礼帽,仿佛老电影里英国绅士的装扮。
换上保安制服,他工作时的姿态也是放松和自得的,带着北京口音不疾不徐地问进来的人:您办什么业务啊?那个邮局和邮政储蓄银行在一起,办银行业务的他就帮人取了号。
一次见他热情招呼一个黑人朋友,说了半天见人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就到柜台喊某个英文好的业务员:你来招呼一下外国友人。业务员倒是相对冷淡些,并没吭气,神情中似乎怪他过分热情,处理了手头的工作才搭腔。还有一次,我见一个来寄包裹的姑娘对他忙不迭道谢,还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大叔点点头,打开水喝了。
我猜他一定是帮了人家什么忙,在工作范围之内,可又比应当的本分多出一些热情,处处为别人的便利着想。他工作得很开心,不怕麻烦,也从不敷衍,似乎跟人打交道是他的乐趣所在。我没跟他打过交道,但一直注意着他,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即便是没有体验过他的服务,心里也是温暖踏实的。那些职业的笑容和礼貌的服务,在我眼里都有一种客气的疏离,比不上大叔身上散发的自在的人情味儿。
也不知道哪天开始,突然不见了那位大叔的踪影,也许是退休了吧。我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但也并没有追问。
我们小区的物业为了防止外人穿行,把通往地铁的大门锁上了,于是业主都要从地下车库穿行,出口还要配着保安。
比起每栋居民楼里驻守的保安,守着地下室出口的位置肯定更差些,郭大爷就一直占据着那个位置。铁门每天定时打开,到了时间再用锁链锁上,这活儿也是郭大爷的。如果业主有需要,比如搬运重物或者推着婴儿车,也得打开,遇上脾气差的,就会去投诉—投诉多了是要扣工资的。
我怀孕那一阵,郭大爷天天为我开门,有次我送他一盒饼干,他连连摆手说不用。见我坚持,也就收下了。我们远远见了总会互相招手致意,等候他开锁的时候为避免尴尬也寒暄过几句。
他是外地人,出来打工,年纪大又做不了体力活,只好做保安,有几年春节他没回去,在这里值守。我们保持着最低限度的了解和友善,他见证了我挺着大肚子上班的整个怀孕阶段,到我产假结束,他也问候:上班啦?有时见他和卖豆浆的阿姨聊天聊得热闹,就悄悄走过去,仿佛不打招呼有点亏欠似的。他大概在这边工作了4年,到回老家的那天也没有跟我说,只是就那么消失了,门口又换了别人。
他们是我生活中不重要的人。可又都占了某一个位置,让我总是把他们的面孔和做的事情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