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油二姐夫
嘿,你是流落凡间的煎饼上神吗
◎刮油二姐夫
我们单位附近有一煎饼摊,摊主是一位年约五十开外的大妈,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地准时出摊,为我们解决早点问题。她身材微胖,衣着朴素。她技艺娴熟,手法精准,舀,浇,转,磕,涂,铲,翻,切,折,一气呵成,而且味道不赖。
她的摊位总是排着长队,但就我根据周围各路人马买煎饼回来的反馈判断,以上皆不是她摊位排队的原因。之所以趋之若鹜,乃是因为大家不但能从大妈煎饼摊上解决果腹的问题,更能满足精神需求。
大妈是一个坚守原则的大妈。有一回轮到一小伙子,他哈着手说:“大妈,多刷点辣椒,我爱吃辣。”大妈抬起脸仰天四十五度翻了一个蹦白的白眼:“不放,我这辣椒特别辣,就只能放这么多,放多了变味儿,你要觉得不够辣,找别地儿吃去。”小伙子被说了一通连忙搓着手说:“吃吃吃,辣辣辣。”我差点把“妹子”俩字接着唱出来载歌载舞。
还有一回,大妈摊完了煎饼,一小伙等她装袋儿,俩人互相对视了三秒钟,大妈突然怒吼一声:“干吗呢?等我呐?我从来不管装袋,自己撑开。”小伙吓得一激灵,一慌张不小心扯下俩袋儿,又被大妈搓着牙花子给啧了几下。排在那小伙子之后所有吃煎饼的人,都非常懂规矩地自己装袋,十分和谐。
大妈是一位公平公正的大妈。因为煎饼名声在外,很多人慕名来吃,其中不乏帮别人带的顾客。有一回轮到一个姑娘,她上前五指张开一比画,宠溺地说:“大妈,来5个!”姑娘的语气里带着“大妈我好喜欢你的煎饼你看我不但自己吃一个还帮别人带4个我是多么照顾你生意我是你的真粉丝不要太感谢我哦么么哒”的情感。
大妈抬起脸翻了一个白眼:“多买不卖,我统共就这么多面,卖你5个,后面排队的还吃不吃了?”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把饼煎。噎得姑娘半天没说出话来。张开的小手定在那里,无所适从。“麻利儿的,两个,要不要?”大妈没好气地怒吼。姑娘终于缓过闷儿来:“要要要!”我差点蹦出“切个闹”接上去,拼了命才控制住想跳跃的双脚。
大妈是实事求是的大妈。一姑娘小心翼翼地说:“大妈,摊一个煎饼,加两个鸡蛋。”姑娘言简意赅,将手里不多不少正合适的零钱放入钱桶,然后摘了一个塑料袋,恭恭敬敬垂手站那儿等着,这一看就是老客户。
大妈抬头瞥了姑娘一眼:“你可比上次胖多了,吃什么俩鸡蛋的?!”姑娘脸色紫了一下,一副毒气攻心的样子。“大妈你认错人了吧。”姑娘打算死不认罪。“上礼拜你来穿一件黄色大衣吧,”大妈头也没抬,“次次来俩鸡蛋,我能认错吗?”毒性过于猛烈,姑娘终于一股黑气涌上面门。“还是俩鸡蛋?”大妈咄咄逼人。“一……个。”姑娘咬着嘴唇,快滴出血来。“钱放多了自己拿回去。”大妈满意了,大家也就踏实了。我脑子里又响起一段旋律:“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拆穿。”此时,后面几个姑娘都默默地戴上了口罩。
大妈生意极好,某些时候没有出摊儿,大家都一脸失落。他们早起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走出去,有尚怀着昨夜梦中被王子环抱的公主幻想的姑娘,有在地铁里被挤成相片感叹“这到底是人过的日子吗”的落魄小伙儿,有最近减肥失败自暴自弃的消极女士,有昨天刚被老板奚落恨天恨地的暴躁男士。
大家都觉得自己应该是过着远高于现在生活的人,怒气冲冲、牛气哄哄地行走在路上。然后他们聚集在这里,被大妈数落一番,直接或间接地挨上一个响亮的嘴巴子,于是灭了心中虚妄的自嗨,醒过闷儿来后,才能想明白“快拉倒吧,该干吗干吗去”的道理。
日本有温暖大叔的深夜食堂,我们有愤怒大妈的清晨煎饼。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找自己。
你看那一个个挨了骂的人,捧着热乎的煎饼心满意足离去的样子,仿佛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个像样的早上。这么看来,大妈真是一个心系苍生流落凡间的煎饼上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