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荣
数字中国史
周庆荣
五千年,二千年的传说,三千年的纪实。
一万茬庄稼,养活过多少人和牲畜?
鸡啼鸣在一千八百零二万五千个黎明,犬对什么人狂吠过二万个季节?
一千年的战争为了分开,一千年的战争再为了统一。一千年里似分又似合,二千年勉强的庙宇下,不同的旗帜挥舞,各自念经。就算一千年严丝合缝,也被黑夜占用五百。那五百年的光明的白昼,未被记载的阴雨天伤害了多少人的心?
五百年完整的黑夜,封存多少谜一样的档案?多少英雄埋在地下,岁月为他们竖碑多少竖在何处?阳光透过云层,有多少碑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之外?
我还想统计的是,五千年里,多少岁月留给梦想?多少时光属于公平正义与幸福?
能确定的数字:忍耐有五千年,生活有五千年,伟大和卑鄙有五千年,希望也有五千年。
爱,五千年,恨,五千年。对土地的情不自禁有五千年,暴力和苦难以及小人得志,我不再计算。人心,超越五千年。
(选自《散文诗世界》2013年6期)
[陈志泽 赏析]
可以说,我还没有看见过,短短的一则散文诗可以用枯燥的数字概括、评判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然而,周庆荣先生确确实实写出来了,这就是《数字中国史》。将随笔大幅度引进散文诗,将散文的叙事与诗的想象完美融合的散文诗,写成以议论为主要功能的随笔与诗水乳交融的“随笔诗”,这是勇于探索、勇于创新的周庆荣先生的创举。
我们读《数字中国史》,撇开诗的成分就能感觉这是一篇充满议论的随笔。而作品中“统计”了许多数字,比一般的随笔更“离谱”,但正是这些数字,解读了中国的文明史,政论的笔调,思想的飞扬,与张力的震撼以及闪耀的思想、诗意的光芒,不是一般议论所能比拟的。
“一万茬庄稼,养活过多少人和牲畜?”“鸡啼鸣在一千八百零二万五千个黎明,犬对什么人狂吠过二万个季节?”是发问,又是抒情,更是话中有话,构成一个鸡鸣、犬吠的意境。“多少人和牲畜”,“牲畜”大约含有不是东西的东西之意,“犬对什么人狂吠”大约含有对善良人狂吠之意,这是从全篇鲜明的爱与憎的情感流露判断的,意思也许有点模糊,正是这样的“模糊法”溶解了非常深邃的思考、褒扬与鞭笞,深藏着巨大的思考。数字连结着惨痛的曲折、复杂的历史,数字就不止是数字,它们连结的历史是经过诗化的画面,形象与情感的起伏。“一千年的战争为了分开,一千年的战争再为了统一。一千年里似分又似合,二千年勉强的庙宇下,不同的旗帜挥舞,各自念经。就算一千年严丝合缝,也被黑夜占用五百。那五百年的光明的白昼,未被记载的阴雨天伤害了多少人的心”这是作品的核心部分,也是最为精彩的部分,这里的数字是个约数,具有抒情意味。以诗的笔触,将漫长的分裂、割据、派系纷争的历史演绎得多么形象,多么深刻。“被黑夜占用五百”既符合自然界白天黑夜对半的规律,又象征黑暗盘踞的惨重。紧接着的“那五百年的光明的白昼,未被记载的阴雨天伤害了多少人的心”更将情感与思考推向高峰,象征不亚于黑暗的罪孽。极其精练的几句,将我们五千年文明史的正反两面,光明和白昼,荒唐与正经,苦难与罪恶都表现出来,这就是作者的锐利目光、宽广胸怀与远大理想的体现。“人心,超越五千年”,作品的结句余音缭绕,留给读者足够的空间,去体味、去咀嚼。
作品里树立着多少问号?一次次的发问是作品巧妙之处,作者不做回答,而问题已具有倾向性与抒情性,这就留有令人遐想的宽广空间。
卡佛说:“这个世界上才华有的是,但能持久的作家必须有自己独到的观察事物的方法,并能对所观察到的事物加以艺术的叙述。”我以为作者的才华不但体现在卓越的观察力,更体现在一直以来不太受到散文诗作家重视的对于观察的“艺术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