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家的“婆媳大战”

朱红

婆婆洋子是“政治教母”，性格强势，儿媳昭惠不生养，又和丈夫唱反调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官运“搁浅”。

7月23日，日本自民党支持的候选人输了仙台市市长选举。此前，自民党在东京都议会选举中也败北。安倍内阁支持率跌至39%，接近上台以来的最低点。次日，安倍晋三走进国会接受质询。他因朋友开的加计学园破例获准设兽医系而遭指责。他自称没有要求任何人帮助加计，但该丑闻及此前的森友学园丑闻令他焦头烂额，也让他家婆媳不和。

外祖父岸信介：政治豪门“招女婿”

不久前，日本媒体报道了一则新闻：安倍晋三的母亲安倍洋子在3月把儿媳安倍昭惠叫到自己房间，严厉斥责：“你是否知道自己鲁莽的行动给晋三带来了多大麻烦？作为首相夫人，要坚守自己的立场，不是什么人都可交往。”

这虽是婆婆教训媳妇的正常口气，但这个媳妇毕竟贵为首相夫人。安倍洋子底气何来？源自她政坛“教母”的身份。

安倍晋三长相颇似祖父安倍宽，但他总说自己的政治衣钵是继承自外公岸信介和父亲安倍晋太郎，很少提祖父，这其中自有一番原委。安倍宽是个和平主义者，1937年当选众议员，但因反对东条英机的政策受到排挤。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避开宪兵队检查和秘密警察跟踪，向日本民众宣传反战思想。战后，他与志同道合者创立了日本进步党，但1946年因心脏麻痹猝死。

与安倍宽不同，岸信介是典型的右翼政客，当过首相，是战后日本保守势力代表人物，《日美安保條约》的修订者，日美同盟的鼓吹者。他原名佐藤信介，中学三年级过继给岸家。他的弟弟佐藤荣作当了4届首相，执政7年多，也是保守派代表人物。岸信介1936年出任伪满洲国工业部部长，和时任关东军参谋长的东条英机等人结下交情。东条英机当首相时，岸信介当了商工大臣，但后来两人因争权夺利而反目。讨厌东条英机，这是岸信介和安倍宽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

岸信介有一儿一女，儿子信和，女儿洋子。二战后，岸信介曾作为甲级战犯被关押，靠了和美国的关系才逃脱惩罚，并重返政坛。他深知媒体的重要性，公开表示要把洋子嫁给一个记者。而安倍宽的儿子安倍晋太郎当时是《每日新闻》记者，负责采访时任自民党干事长的佐藤荣作。因为佐藤的关系，安倍晋太郎结识了岸信介。洋子说，当时父亲知道他是自己的山口县同乡，其父安倍宽还是自己东京大学校友、战时的议会同僚，就有些亲切感。1950年，洋子和晋太郎初次会面，一见钟情。最终，安倍晋太郎当了岸家的女婿。

对这场婚姻，当年就有人说是“战争与和平的结合”，这指的是两亲家在战争问题上立场相反。但安倍家也有所图。安倍宽去世后，安倍家势力大减，政治地盘被外人夺走。有志恢复家业的安倍晋太郎，很看重岸家势力。岸信介因儿子信和患小儿麻痹症留下足疾，就把女婿视为继承者。

有着“肉肉的双颊，咕噜咕噜转的眼睛”、酷似其父的洋子，就此成了豪门传承的关键人物。

母亲洋子：辛辛苦苦地“帮夫”“助儿”

在这种家庭长大的洋子，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她最佩服的女性是祖母佐藤茂世，因为祖母生育了岸信介、佐藤荣作两位首相。洋子也不辱使命，帮助丈夫先后11次当选众议员。虽然丈夫在离自民党总裁、首相仅一步之遥时抱病而逝，但儿子安倍晋三两度出任首相。3年前，山口县一家酒店举行“安倍晋三新春集会”，当时已85岁的洋子一出场，原本人声鼎沸、有6000多人出席的会场一片寂静，这就是老太太的分量。

在洋子眼里，安倍晋太郎有担当大任的潜力。1956年，安倍晋太郎辞去记者工作，当了岳父的政治秘书。次年初，岸信介当上首相，安倍晋太郎摇身一变，成了首相秘书官，一步登天踏入了权力核心层。两年后，安倍晋太郎要求参加众议院选举，岸信介和佐藤荣作觉得为时尚早。晋太郎让洋子出面告诉岳父，这次他非干不可，如果岳父怕麻烦，他宁可和洋子离婚。这出逼宫戏成功了。不过洋子后来也分析，父亲并不仅仅出于亲情而点头。说到底，安倍晋太郎若能把安倍宽的老地盘夺回来，也为岸信介的派别增加实力。

经岳父一番运作，安倍晋太郎拿到了自民党候选人资格。虽然他拜见选民总是自称“安倍宽的儿子”，但显然“岸信介的女婿”这块招牌更好使。洋子为了丈夫，也使出了洪荒之力，放下首相千金的架子，每天拜访七八十家选民，见人就招手、微笑、鞠躬。时值初夏，她却为表示谦虚，连伞都不敢打，又热又累、大汗淋漓。因为眼睛近视，鞠躬鞠得晕头转向，还闹出了对着田野里的稻草人招手鞠躬的笑话。晒脱了几层皮，拉来不少女性选票，洋子终于把丈夫送上议员宝座。

安倍晋太郎在政坛混得很顺利，还是要拜岳父家的势力所赐。岸信介、佐藤荣作兄弟先后当了十多年的首相，分别创立福田派和田中派，安倍晋太郎后来成为福田派二号人物，又在两派间穿针引线，被认为“迟早当首相”。洋子相夫有功，对丈夫渐渐也有些颐指气使的做派。不过，佐藤荣作早在1975年就去世了，岸信介又在1987年猝逝。当时，安倍晋太郎正处在和竹下登争夺自民党总裁的关键时刻。时任首相中曾根康弘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打击岸信介势力，硬是让实力较弱的竹下登上位。1991年，安倍晋太郎患胰腺癌郁郁而终，死前5天对洋子说：“谢谢你多年来一直支持我。”洋子说，这是安倍晋太郎唯一一次对她表示感谢。这也可见安倍晋太郎借助妻家获得荣华富贵、又对寄人篱下心有不甘的复杂心态。

安倍晋太郎这一死，却让洋子看到了儿子的新机会。一方面，按照日本的政坛潜规则，父子两人很难在同一选区同时当选议员，安倍晋太郎不死，安倍晋三是很难从父亲的政治秘书变为国会议员、正式踏上仕途的。另一方面，自民党不少政客有一种“亏欠安倍晋太郎”的心态，他一死，补偿就都落到了安倍晋三身上。在选举他当自民党总裁时，一些选票上甚至误写成安倍晋太郎。森喜朗当首相后，曾到安倍晋太郎灵位前“报告”。后来他提拔安倍晋三当官房副长官，这是安倍晋三首次进入内阁。主持安倍晋太郎葬礼的小泉纯一郎，当首相后也对安倍晋三特别照顾。endprint

洋子为儿子的前途，也使出了浑身解数。1993年安倍晋三首次竞选议员时，洋子不但向儿子、儿媳介绍了各种选举经验，还请来竹下登助阵。洋子公开表示，竹下登放弃派阀利益来给她儿子助选，是向安倍家“还债”。安倍晋三高票当选。此后，他还长期与母亲住在一起，每逢大事都会向母亲请教。2003年，洋子以并不太好的价格出售了岸信介留给她的别墅。后来有分析说，洋子是预感到儿子即将迎来冲刺自民党总裁的关键时刻，为他准备好资金。2006年，即将离任的小泉纯一郎有意让安倍晋三接班当首相，但森喜朗等自民党元老觉得为时尚早。洋子亲自出马，带着儿子拜访元老们，终于说动了他们投下赞成票。

妻子昭惠：不喜欢政治

这样的一位“政治婆婆”，对儿媳妇昭惠的最根本要求自然是要能为儿子的仕途加分。婆媳间所有的矛盾也都因此而起。

其实，昭惠出身很好。她娘家姓松崎，父亲是日本最大的糖果和巧克力制造商森永集团总裁松崎昭雄。她毕业于贵族学校圣心女子专门学校，虽然成绩平平，却一毕业就进入日本最大的广告公司电通。安倍家与松崎家结亲，也是常见的豪门联姻。事实上，安倍晋三的哥哥安倍宽信娶的也是豪门之女，牛尾电机公司董事长牛尾治朗的长女牛尾幸子。

昭惠是千金小姐，第一次为安倍晋三助选时，拿着话筒不知所措，急得眼泪直流。洋子告诉她，只要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就可以。昭惠讲了自己和安倍晋三的爱情故事，打动了选民。她比安倍小8岁，生性活泼开朗，做过电台DJ，喜欢流行歌曲，爱喝酒，爱看肥皂剧，爱跳弗拉明戈舞，善于拉近和选民的距离，这些也在某种程度上为丈夫加分。就拿喝酒来说，安倍晋三滴酒不沾，但日本选战传统，候选人经常要和选民一起豪饮。这时候昭惠就高高兴兴代夫出征，拉了选票又过了酒瘾。安倍晋三的服装、发型等，也都是昭惠负责的。

然而，昭惠始终没能为安倍晋三生下一男半女。对一心想着让家族“王者荣耀”代代相传的洋子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打击。昭惠曾在2006年接受日本媒体采访时说，没孩子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并且接受过治疗，但没见效。她还说，自己考虑过领养孩子，但“精神上无法接受”，所以也没成为现实。

洋子并没公开批评媳妇“不要孩子”这件事，但她的内心大概是崩溃的。其实无论岸家还是安倍家，没孩子特别是没儿子是常有的事。洋子的哥哥岸信和就没孩子，洋子把小儿子过继给他，改名岸信夫，成为岸信介政治地盘的直接继承者。岸信夫后来也当了国会议员，目前是日本的外务副大臣。但不生孩子也不能绝了政治香火。特别是因为安倍晋三身体不好，洋子总想着要亲手培养出下一代的继承者。

这件事到2013年终于有了眉目。当年年底，洋子在東京住所指着一张大照片告诉支持者：“这孩子以后要做晋三的继承人了。”这就是安倍晋三哥哥安倍宽信的儿子安倍宽人，当时23岁，是庆应义塾大学法学研究生，曾跟父亲在伦敦生活，英语很好，安倍晋三也很喜欢这个侄子。但过继儿子这种大事居然不是继母昭惠而是继祖母洋子先向外界透露，这也可见婆媳间的心结了。

但洋子最不满的可能是昭惠并不真心喜欢政治。安倍晋三第一次出任首相，最终因肠疾而辞职。当时，他一天多次便血，昭惠照顾他苦不堪言。所以，当安倍晋三2012年再度参选自民党总裁时，昭惠坚决不同意。后来两人达成协议，安倍晋三可以重返政界，但也要让昭惠去做喜欢的事。昭惠曾在东京开了个小酒馆，亲自担任跑堂迎客，还参加反核电的活动，和丈夫唱反调。这些都让丈夫乃至婆婆不愉快。日本媒体曾报道称，安倍晋三夫妇在家中各有一间卧室，而昭惠与洋子虽然婆媳同住一楼，每个月只有一两次同桌吃饭。甚至在外出活动时，昭惠也尽量避免与婆婆同在一间休息室。

如果说这些都还是小事的话，那么昭惠在森友学园事件中的错误，就让洋子难以容忍了。昭惠于2014年4月到访右翼人士泰典笼池开办的森友学园幼儿园，被“感动得落泪”，后来还接受邀请，出任学校的名誉校长。由于森友学园涉嫌低价拿地，安倍晋三被质疑以权谋私，引发了此后的一系列风波。

目前，日本舆论普遍认为，安倍晋三的首相职位还不会受到直接威胁。不过，他原本希望在明年9月的自民党选举中蝉联总裁。那样的话，只要自民党继续执政，他就有可能成为日本明治维新以来任职最久的首相。儿子的这个美梦现在有可能落空，而推倒多米诺骨牌第一张牌的居然是儿媳昭惠，“教母”洋子又怎能不生气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