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教育课程的历史巡视

2017-08-30 04:37张健
中国德育 2017年16期
关键词:闲暇课程教育

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我国生产力水平的逐渐提高以及国民对生活质量水平的追求,闲暇教育开始纳入教育学视野,并呈现出跨越式发展。

闲暇是文化的创造源,是人发展的生长地。可以说,没有闲暇,就没有哲学、艺术、科学……拥有闲暇,人生才是完整的;享受闲暇,生活才是幸福的;开发闲暇,成长才是和谐的。21世纪,当人类张开双臂迎接闲暇社会到来的时候,“闲暇教育”对人类来说却并非是一个激进的创新概念,人类社会自“人猿相揖别”便有了闲暇教育。远古时代,劳动与闲暇混沌交织,教育融入日常生活之中,劳动、闲暇与教育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最初的闲暇时间就是教育时间,最初的教育亦即是闲暇教育。有了闲暇教育,也就有了对闲暇教育活动的反思。在人类文明的童年时期,闲暇教育就纳入了哲学家和教育家的理论体系,其中就包括了对课程问题的思考。由于这一思考是零散和片段的,尚停留于现象描述和经验总结层面,因此还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课程。闲暇教育课程的正式提出,是在19世纪以后。梳理闲暇教育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发展脉络,能够帮助我们更清晰地理解现代社会条件下的闲暇教育,为构建反映时代特点的闲暇教育课程体系提供积极的借鉴。

一、西方闲暇教育课程滥觞

古希腊人追求闲逸,柏拉图在构思《理想国》的时候,就认识到闲暇的重要性,认为有能力的公民是通过闲暇和教育造就出来的。在柏拉图的教育体系中,哲学是最高的学问,其基础学科是算术、几何、天文学、音乐、体育、文法学、修辞学等学科,尽管各阶段的教学内容会有所不同,但音乐和体育是必需的。他运用“反讽”和“游戏”的教学方式带领学生追求真理,对古希腊、古罗马和欧洲中世纪“七艺”的确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亚里士多德把休闲与教育、幸福等联系起来加以系统研究,从生活哲学的角度审视闲暇的意义与价值,提出“人的本性不是以能够胜任劳作为目的,而是以能够安然享有闲暇为目的……闲暇是人生的唯一本原”[1],人“唯独在闲暇时才有幸福可言,恰当地利用闲暇是一生做自由人的基础”[2]19,“因而显然城邦应该开设一门有关闲暇的课程”[1],“内容包括体育、智育和美育”,目标是培养“同时具备哲学家、政治家、演说家、诗人、音乐家素质和可以充当士兵、演员、运动员的”完美的雅典臣民。“这一时期的闲暇教育是雅典人生活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闲暇是生活的中心。”[2]20在中世纪,骑士精神风靡世俗封建贵族阶层,骑士教育的内容包括阅读、舞蹈、音乐、下棋、骑马等科目,这种非常适合当时生活风尚的贵族生活教育,亦当属于闲暇教育范畴。文艺复兴时期,闲暇在空想社会主义者的教育理想中,被认为是一个人全面发展的重要指标,它的充分利用,既可以促进一个人的全面发展,又是检验一个人发展水平的标志。在康帕内拉《太阳城》里的人,每天只需要完成四小时的劳动任务,其余时间用来研究学问、读书和进行各种艺术和体育活动。同样,在莫尔《乌托邦》描绘的理想国中,生产劳动和文化娱乐活动是居民的两件生活大事,人们通过举办讲座、开展讨论、进行善恶交战的斗智游戏等多样化教育形式,实现培养美德的终极目的。“可以认定,在这一历史阶段,闲暇教育的意义已开始转变——从生活教育即等于闲暇教育转向教育以闲暇和娱乐消遣为唯一中心内容。”[2]21

工业革命后,斯宾塞在西方社会首倡“预示着教育的未来”的闲暇教育,他认为在“合理的教育次序”中,应当“包含闲暇时间消遣和娱乐的那个范围”[3]。受斯宾塞教育观影响,杜威认为“富于娱乐性的闲暇不仅在当时有益于身体健康,更重要的是它对性情的陶冶可能有长期的作用。为此,教育的任务就是帮助人们享受娱乐性的闲暇而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是最为严肃的教育任务”[2]23。这一期间,闲暇内容被纳入教学之中,包括课程设置在内的各种教学改革应运而生,伊丽莎白·皮博迪创建的波士顿儿童学校和约翰·杜威创建的芝加哥实验学校在教学中大量开展音乐、讲故事、跳舞、野外远足、美术、游戏和体育锻炼等活动,并把这些活动作为学校日常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1868年,娱乐活动第一次被美国确定为适当的教育目的之一,规定“教育科学包括娱乐科学”[2]22-23。这意味着人们对闲暇教育的认识角度发生了根本变化。1918年,美国国家教育协会制定的《中等教育基本原则》,用较长的篇幅论述了闲暇教育的必要性,提出闲暇教育是教育的第一主要方针,“有价值地利用闲暇时间”被视为整个教育过程的目的之一。20世纪60年代后,闲暇教育研究进入了一个高峰期,研究闲暇教育的学术团体和机构相继出现,有关闲暇教育的论著、文章大量发表,美国佛罗里达州教育部编撰的《閑暇教育的范围与程序》不但使闲暇教育成为一项明确的课程,而且提供了一个闲暇教育实施模式。1977年,美国全国游憩与公园协会开发了一个休闲教育课程“休闲教育促进计划”,旨在将休闲教育纳入美国公立学校,提高从幼儿园到12年级公共教育中儿童的闲暇教育价值意识。1995年,联合国大会50/81号决议明确指出:“任何社会都承认,闲暇活动对青年人的心理、认知能力和身体的发展非常重要……各国政府可以将闲暇活动置于优先的一个方法是向教育机构提供资源,以发展成立这种机构所需的基础设施。此外,闲暇活动可以成为正规学校课程的一部分。”[4]闲暇教育成为全球化的热点问题。

二、中国闲暇教育课程溯源

中国是一个具有五千年璀璨文明史的大国,在闲暇教育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体验、理解、思考和追求。据考证,自三代起就出现了一些带有显著教育象征意义的场所——成均、庠、序、校、学、名堂、瞽宗、辟雍、泮宫。均为古代一种校正乐器音律的器具,成均即成调,成均之学即借助奏乐等休闲娱乐活动进行的道德教育;庠、序、学、校为三代老人养老和儿童闲乐之场所,也是最原始的社会公共教育机构;名堂、瞽宗、辟雍、泮宫,皆为以朝觐和祭祀方式进行教育的场所,由于古代祭祀时大都配有一定的礼仪和乐舞,所以这些教育机构还是休闲游戏的场所。春秋时,孔子以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教育为雏形整理出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教授弟子,不仅开创了我国分科课程之先河,而且还论述了这些科目内容的价值:“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5],形成了“游于艺”的教学特色,颇具闲暇教育的意味。

魏至唐时期,社会闲暇生活异常红火,人们普遍热衷和爱好闲暇活动。颜之推施行的“杂艺”教育,主张在接受儒家经学教育的同时,还应博览群书,通“百家之言”,涉猎农、工、商、贾,以及文章、书法、弹琴、博弈、绘画、算术、卜筮、医学、习射、投壶等在生活中有实用意义,也有个人保健、娱乐价值的知识和技艺。这种“杂艺”教育,其实换个名称就是闲暇教育。

宋元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商业城市的扩大,闲暇文化的繁荣经历了一个从上到下、由雅到俗的转变,表现出一种通俗化、娱乐化取向。北宋教育家胡瑗提倡体、美、音教育,寓教学于游戏,经常组织学生奏乐歌诗,射箭投壶,游历名山大川,在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多个层面体现了教育与闲暇活动的结合。朱熹在白鹿洞书院讲学之余,每有闲暇,则与生徒游于山林之间,寓讲说、启迪于休息、游乐之中,这正是《学记》中所说的“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

明清时期,在商品经济发展引发的个性解放思潮冲击下,士大夫从传统禁锢中解脱出来,大胆追求快乐和幸福的闲暇生活,一些思想家和教育家明确提出游戏娱乐能促进孩子身心愉悦和自然生长。王阳明认为,儿童教育必须根据其“乐嬉游”的特点,教育内容应是能让他们“趋向鼓舞”、“中心喜悦”、不断获得自然成长的游戏。颜元更是直陈闲暇教育的意义:“孔门习行礼、乐、射、御之学,健人筋骨,和人血气,调人性情,长人仁义。”[6]李贽则提出了富有个性色彩的“童心说”,认为学习是一种娱乐活动,学习的目的就是追求个人心灵之自由和获得人生之自适,这完全吻合闲暇教育的基本理念。

现代意义的闲暇教育是从中华民国那个特殊时期起步的。当时实施休闲教育之公决,地方政府也制定了闲暇教育的具体实施大纲,如四川省教育厅编印了《中心学校、国民学校休闲教育之实施》,浙江省教育厅印发了《第三省学区地方小学休闲教育实施大纲》,商务印书馆出版了阴景曙、王轶三的《国民学校休闲教育》,形成了从理论到实践的完备的闲暇教育体系。当时,许多思想家、教育家和有识之士的教育主张均蕴含着闲暇教育的思想光辉,如蔡元培在《对于新教育之意见》一文中,提出了包括历史、地理、算学、物理、化学、博物(包括树艺、裁缝、金工、木工、土工等实用技术)、手工的实利主义教育主张,直透闲暇教育的内涵和宗旨;陶行知的生活教育强调“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和“教学做合一”,认为要培养完整的人,必须重视闲暇教育。

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我国生产力水平的逐渐提高以及国民对生活质量水平的追求,闲暇教育开始纳入教育学视野,并呈现出跨越式发展。首先,闲暇教育研究纳入了教育科学规划。1997年,“中小学生闲暇教育”被立项为全国教育科学“九五”规划课题。2010年,“闲暇教育课程研究”被立项为国家社科基金“十一五”规划课题,闲暇教育以独立的课程形态受到社会认同。随后,“构建全寄宿制学校闲暇文化课程体系的研究”被立项为淮安市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课题,“闲暇语文的课程实践研究”被立项为江苏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闲暇教育课题推动了闲暇教育研究向纵深发展。其次,闲暇教育实证研究广泛开展。截至2017年5月底,在知网可精确搜索到闲暇教育调研文章256篇。再次,闲暇教育理论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我国理论界从哲学、文化学、社会学、教育学等不同角度开展了闲暇教育研究。2000年,学者陈桂生在《教育原理》一书中,单立“教育与闲暇”一章,曾经的“小人闲居为不善”观点得到纠正,闲暇及其教育出现在大雅之堂。其后,庞桂美的《闲暇教育论》,蒋晓明、张健的《闲暇与未成年人教育》,卢峰的《休闲体育学》,刘海春的《生命与休闲教育》相继出版,学人们开始探索中国的闲暇教育体系。最后,出现了闲暇教育课程。苏教版《思想品德·八年级下册》编排了“学会休闲”一节。一些学校开始将闲暇教育作为独立课程开设,如翔宇教育集团2005年编写了《闲暇》系列教材(包括小学版、初中版和高中版),江苏淮安研发了《节日文化》等闲暇教育教材,在相关学校实验学校使用。另外,在学科教学中渗透闲暇教育,已成为课程和教学改革的发展趋势。

参考文献:

[1]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姚仁权,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7:154.

[2]曼蒂,奥杜姆.闲暇教育的理论与实践[M].叶京,潘敏,郑安泉,等译.北京:春秋出版社,1989.

[3]斯宾塞.斯宾塞教育论著选[M].胡毅,王承绪,译.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7:79.

[4]聯合国大会.到2000年及其后世界青年行动纲领[J].青年研究,2001(2):1-11.

[5]杨伯峻.论语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81.

[6]颜元.颜元集: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7:693.

【张健,江苏省淮安市楚州实验中学,教授级高级教师,特级教师】

责任编辑︱刘 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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