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莲
英国导演诺兰的新片《敦刻尔克》即将登陆内地院线,这场战争史上最有名的“失败”如何呈现,令人十分好奇。影片在北美票房成绩很好,基于对诺兰的信任,影评人也慷慨给予好评。但抱着看“撤军大业”期待的影迷却可能会有心理落差,因为已经有前方线报发来,这部电影并没有期待中的全景图,三条线索的叙事中,镜头对准的是一张张年轻幼稚的面孔,他们心怀恐惧、惶惶不安,乞求一线生机,并没有什么厮杀和勇敢的展示空间,甚至那些跟敦刻尔克大撤退相关的大人物,比如丘吉尔和希特勒,哪怕在历史上留名的前线指挥官,都没有露过脸。
电影走到今天,只要投入够多,已经没有什么大场面不能实现,而一向依赖场面渲染情绪的戰争片,也该转入价值观的比拼层次了。就是说,从艰苦卓绝到最后欢庆“伟大胜利”的套路也已经没那么被人期待了。敦刻尔克大撤退之所以在战争史上留名,是因为直到1942年新加坡陷落之前,敦刻尔克一直被认为是英国军事历史上最为惨烈的失败,细挖失败和展示胜利,显然前者难度更大,对电影从业者本身的要求更高。
而今年暑期档的《建军大业》中,也有大量篇幅展示了南昌起义胜利之后我军陷入的节节失利,三河坝战役的惨烈与最后上井冈山的选择,都是在战争中为了保存有生力量而做的权衡,与敦刻尔克撤退具有同样的意义。
《敦刻尔克》剧照
一场伟大的“失败”,和伟大的胜利一样,属于那些参与其中的、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诺兰把镜头对准的就是一个个普通人。三条时间线上的主角都是小人物,他们的努力,不是为祖国慷慨赴死,撤退回家才是最好的结局,即便是在观看者的心中,他们也不被期待成为英雄。
失败有失败的意义,失败不意味着没有价值。失败者留下了精神风骨,“敦刻尔克”的价值在于保全力量,在于绝地求生,时代最耀眼的舞台并不属于他们,但是面对无情的命运和强大的敌人,他们不加辩解、无需求饶,留下的还有惨烈莫名又无力消失的故事,从电影拍摄的角度来看,诺兰的角度就是如此,他追求“个人史诗”的强烈意愿,去寻找、记录、编辑并拍下沙滩上、大海里和空战中的一个个关于“求生和自救”的普通人的故事。
同样属于失败者的作品,还包括去年NHK大河剧《真田丸》,男主角真田幸村一生历经安土桃山时期三个“天下人”的战乱纷争,在生命末期守护摇摇欲坠的丰臣家族直到最后一刻仍“不认为会输”,死得壮烈又无可奈何。
专门为战争中失败一方的悲剧英雄打造一部作品,可能要比为胜利者书写丹青镶金彩条更贴近人性,与活下来的人相比,没有活下来的人更有生死体悟的资格,他们的故事更值得被书写。
不是所有的胜利都值得歌颂,也不是所有的失败都毫无价值。关注失败的一方,聚焦小人物,国内电影制作者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不够。战争题材有着天生的血与火交织错落的属性,悲剧性和史诗性并存,更加不应该被狭窄化、单一化处理,变成煽动基本情绪的工具,战争中被歌颂和升华的东西往往简单,而那些压抑下来的、掩藏起来的,是复杂纠缠的情感与幽暗无边的人性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