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仁波齐》: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2017-08-23 10:58马冉冉
读者·校园版 2017年17期
关键词:冈仁波齐扎堆

马冉冉

翻过米拉山口,就是拉萨了。

他们拖着沉重的车厢,艰难地往山上爬。有人轻轻唱起了藏族歌谣。众人和着:

我一步一步向山上走,雪一片一片往下落。

我一步一步向山上走。雪一片一片往下落。

在雪花与我约定好的地方,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们都有同一个母亲,但是命运却不一样。

命好的那个做了喇嘛,命不好我走向远方……

他们,上路了

藏族汉子尼玛扎堆,刚刚经历了父亲的过世。父亲一辈子未完成的心愿就是去拉萨朝圣。尼玛扎堆的叔叔看到哥哥的遗憾,决定不再等待。尼玛扎堆打算陪着他年后上路。

2014年是藏历木马年,正好是神山冈仁波齐的本命年,村子里很多人都希望加入尼玛扎堆带领的朝圣队伍。

一位年轻的孕妇,她倒插门的丈夫与即将出生的孩子都属马,也决定一起去朝圣。她挺着大肚子,与丈夫一起上路。同行的还有她的妹妹,尼玛扎堆的儿媳妇。姑娘每天都要喂牛、做饭、料理家务,只有回到娘家,才有一刻空闲。

一对中年夫妻,因为去年家里盖房时,帮忙干活的工人发生车祸,死了两个人,赔偿款让他们背上了巨额债务。他们也想走朝圣之路,为死去的亡灵超度祈福。他们9岁的女儿扎扎,因家中老人无力照看,也与他们一同上路了。

村里的屠夫宰杀过许多牲畜,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自己的业障,习惯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他也决定去朝圣,来救赎自己的罪孽。

两名少年,其中一名受伤有残疾,在父亲的支持下,也加入了这支队伍。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不同的故事,也抱着不同的自我救赎之心,开始了一段2000公里的朝圣之路。

尼玛扎堆开着一辆拖拉机,拉上这一路所有人要用的物资,“突突突”地出发了。下一个镜头:朝圣队伍的男女老少,开始磕起了长头。

身后送行的村民们站成一排,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

未来的每一步,他们都要这么走过。我被震撼地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数步一叩首,俯身向大地。为超度自己的累世业力,也怀抱着为众生祈祷幸福平安的心。

他们,上路了。

来什么,接什么

这一条朝圣路,他们走了一年。路上遇到许多状况。

有时,要顶风冒雪在茫茫大雾中前行;有时,会途经一大片烂漫的油菜花田;有时,会在鲜花盛开的河畔跳起锅庄;有时,头顶上方山体滑坡滚落的石块,分分钟会要人命;有时,车会坏在路旁;有时,人会受伤生病;有时,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要出生;有时,拖拉机会被追尾撞得稀巴烂;有时,路旁有人会招呼他们喝茶;有时,要送给其他朝圣者糌粑;有时旅费用尽,要暂时打零工赚钱;有时,老人时辰到了就要去世……

他们走走停停。

因为知道自己终将去向哪里,所以,心安理得地面对发生的一切。然后,歇息片刻,继续上路。

这一路,像极了人的一生。

电影最打动我的,是他们的“平常心”,好像生活中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他们不抗拒“麻烦”,不拒绝“波折”,不害怕“无常”。

发生什么,面对就是了。

一位司机因为避让另一辆车子,从后面撞翻了他们的拖拉机。

司机把尼玛扎堆扶起来,关切地询问他的胳膊是否受伤。司机解释说,车上有人呼吸困难(可能是高原反应),需要送到拉萨急救,两个小时送不到,人就没救了。

他们非常平静地让司机开车走了,自己留下来打扫残局。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面在喊:“啊?怎么没有人争吵打架啊?怎么没有人拦着车不让肇事者走啊?怎么没有人殴打司机、怨叹倒霉啊?!”

他们只是转过身,看看车上的婴儿是否安好,看看自己的拖拉机是否安好。车轱辘的轴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起来要修理是不可能的。

他们平静地决定,放弃车头,拉上车厢和物资,继续往拉萨走。

男人们拉车,女人们继续磕长头。走了一段路,男人们放下绳索,走回刚才撞车的地方,重新把这一段的长头磕完。

我心里面又在喊:“为什么还要补这一段路,反正不都是在走?”

在他们心里,对于自己该做什么格外分明——我的路就是我的路,该怎么走完,就要怎么走完。没有任何托词,没有任何借口,什么“我要拉车啊”,“我才不要走双倍的路”,通通不会啰唆。

《好莱坞报道》评价这部电影——“它描述生死,不卑不亢,无喜无悲。”

不卑不亢,无喜无悲,这是宁静的力量,来自于对信仰的坚持。

信仰,是我们心里的光,一旦亮起,就无法被熄灭。

每一步,都算数

影片中,扎扎的父亲一直在追问:“老天是不是有时候不公平?我的爷爷没做过坏事,我的父亲也没做过坏事,我也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这些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无法理解,本来正在欢欢喜喜盖房子,为什么会发生那场意外,导致两个工人死去、两个工人受伤。为了赔偿伤亡者的家属,他欠下了20多万元的债务,此后一蹶不振,于是赋闲在家。

他的生命在出发朝圣之前,是卡住的。他在这条路上,其实一直在追问因果,追问命运。

“为什么”,是人类探索自己的起点。

磕长头的朝圣之旅,或许也是这样:意义并不在远方,而是在动念合一的每一个当下。

片中的朝圣队伍到了某个村庄,遇到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不断叮咛:走的步子不要太多,你诵什么经就怎么走,喇嘛告诉你走几步就走几步。磕头的时候,额头一定要碰到地面,碰不到地的,不算。心要诚,心中要装下众生的平安健康。

每一步都算数,所以,每一步都要用心去走。

他们在老爷爷的村子停留了两日,帮老人家春耕。

在老爷爷的村子,春耕是个大节日,要换上节日的盛装,带上酒、带上肉、带上酥油,隆重地庆祝。

老爷爷说,从前他当村主任的时候,春耕也要隆重庆祝,两三天才能完成。现在掌权的,是会开拖拉机的年轻人,庆祝春耕变成了一件潦草的事。

他还说:“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干什么都这么急,把牛累得哞哞叫唤。这么急干什么?”

是啊,这么急干什么?

每一个时代,都有人急匆匆做事,急匆匆赚钱,生怕错过什么。也总有人用“一生悬命”的匠人精神,在打磨自己手中的活计。

导演张杨为了拍《冈仁波齐》,整个拍摄团队跟随着这支朝圣队伍,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全程真实记录,光拍摄就花费了整整一年。张杨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冈仁波齐是很多教派的神山,大家都为着自己心中的信仰转山。拍片的时候,团队经常会遇到两个30多岁的本教信徒,每天都会逆时针围着冈仁波齐转,而藏传佛教徒是顺时针走,所以两支队伍每天都会相遇,打个招呼,擦身而过,各自沿着自己的方向前行……

“他们的计划是转1000圈,我们到时,他们已经转了两年,转了600多圈了,他们看上去面目黝黑、衣衫破烂,但眼神里却都是虔诚和执着,我常常被他们的眼神打动。

“大家都在按各自的方法修行,包括我自己,这一年的拍摄正是我的电影修行。放弃已知的技巧,跳出创作和市场的安全区,就像第一次拍摄电影那样,用纯真的眼光去发现,用最笨的方法去寻找。”

没有完美的电影,但能在艺术上给自己设定一座冈仁波齐,走在朝圣的路上,坚定地去寻找自己心中的电影神山,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不急。

人的这一生,是从生到死的旅程,何尝不是一场在人间的朝圣。起点有了,终点也有了,你急什么?

你有朝圣的目的地,但它又不在远方的拉萨或冈仁波齐。

它就在你每一步往前走的路上。真正的朝圣,是在去远方的路上,回到自己心里的家。

上坡有时,滑行有时;艰难有时,得意有时。一步一步,甭管多艰难的时刻,都细细体会、慢慢咀嚼。于是,苦中有了乐趣。

每一刻,都是自己的修行。所以,不必急。

人生的每一步,都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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