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风情画卷民族图腾秘史

2017-08-23 04:24
延河 2017年8期
关键词:竹山野人小说

季春的北京,柳绿花明,景色醉人。4月9日上午,由陕西省作家协会和《中国作家》杂志共同举办的陕西作家霍竹山长篇小说《活魂》研讨会在《中国作家》杂志社举行。

研讨会由《中国作家》杂志主编王山主持。参加会议的有陕西作协副主席、党组成员、《小说评论》杂志主编、茅盾文学奖评委李国平;陕西作协副主席、评论家龙云;《小说选刊》副主编、著名评论家王干;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白烨;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李建军;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柠;《中国作家》杂志副主编高伟;青年评论家、《光明日报》文艺理论版主编王国平;《中国作家》文学版编辑部主任方文;《中国作家》文学版编辑部副主任、《活魂》责编俞胜;文学版资深编辑翟明;影视版责编闫雨及多家新闻媒体记者。

作家霍竹山是陕北信天游的传承与发扬者,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200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散文集多部。《活魂》是其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中国作家协会定点深入生活的作家作品。2010年初稿完成后,几经修改,2016年发表于《中国作家》下半年“长篇小说专辑”头条,受到读者和评论家一致好评。

《活魂》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尤其是对三边高原古老的传说、人文历史等进行了深度发掘和艺术加工,展示了人类文明史的发展历程。小说故事耐人寻味,环环相扣,富有神秘的传奇色彩,反映了民族图腾的秘史。在小说里,万物有灵,通过人性与兽性的比较,呈现出语言的诗意之美,现实与历史的融合之美。有评论家认为,这部作品既是对现实主义文学的传承,同时又做出了新的探索。

王 山:

霍竹山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作家,我觉得我们实际上给予他的关注度是不够的,我们应该对这个作家,对他的作品给予更多的关注,能够更充分地对他的作品加以评论。此次研讨会希望文学界能够继续关注陕西作家群,关注陕西作家新的创作探索。陕西真是文化大省、文化强省,它的“大”和“强”不仅仅是表现在文学的创作方面,也表现在文学的评论方面。我们《中国作家》杂志社,也非常感谢陕西作协多年来的支持。

李国平:

首先对霍竹山长篇小说《活魂》的发表表示祝贺。霍竹山和我是非常好的朋友,虽然一个在陕北,一个在关中,地理距离虽然远了点,但是我们的关系非常好。我对霍竹山写这个长篇小说事先真是全然不知,真是这样的。霍竹山在我们陕西最突出的标志就是“诗人”,这个标志的符号就是“信天游”,他的诗人身份在全国小有影响。竹山是陕北诗人,以信天游创作著称,他的家乡就是在榆林的靖边,靖边现在是一个什么地方,是给我们北京生产输送能源的地方,我们取暖都是从靖边输送的,过去是一个什么地方,是李季采风的地方。在信天游里汲取营养,同时又赋予信天游文人的革命化的色彩,现在霍竹山所做的我觉得有点还原的味道。他的诗歌坚持传统形式,集信天游的整理者、研究者、传承者和创作者于一身。他的创作有意识地符合信天游一些民间性的东西、地方性的东西、质朴的东西,这是霍竹山创作的一个面。

长篇小说《活魂》我觉得可以视为霍竹山创作的另外一个面。

首先,我总朦朦胧胧地感觉《活魂》是不是两个文本,是一部小说,但是又可以分析为两部小说。前半部是写实的,甚至有田野调查的痕迹,是比较典型的现实主义;后半部我们也可以赋予它一些词,奇异的想象力——浪漫主义之元素,虚拟的民间传说的对象化,复古的现代神话,但似乎又感觉它是要写一个整体性的寓言。其次,就是关于秦直道。我们陕西有很多人都是用文化随笔来描述这个历史遗存,现在还有许许多多的民间记忆。实际上我觉得是一个有历史内涵的题材,不管这部《活魂》切入点如何,展开的纵深感如何,但是我觉得霍竹山是表现了这样的灵感。其三,作者对这部小说下了相当的功课,知识性准备很充足,这个知识性包括精细的文物知识、专业的文化地理知识和民间民俗知识,还有一些博物知识、自然知识。这些知识性,作者力图将它转化为文学性的表述,以文化地理和民俗的形态传达,并将此在文学化、形象化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努力。同时,地理文化和历史文化也是《活魂》比较突出的地方。其四,《活魂》比较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考古工作者的形象,这个考古工作者我们能读出他既具有古典的专业理论,又具有现代的考古精神,是一个田野调查者,是一个文化地理真相的探究者,还是一个历史遗存的追问者。他似乎是一个世俗及家庭的抛弃者,是一个将生命和事业合一的追梦者,似乎是一个和某种学术风气格格不入者,又是一个专业伦理和科学精神的值守者,这是我给主人公的概括。因此,作者塑造的张连旭的形象是饱满的,是有感染力的。其五,文明也是《活魂》触及到的一个命题。我们不管现在对秦直道做何评价,秦直道肯定是保留到现在文明的一个部分。作者写到了许多民间文明的发生和留存,让人能读出这个文本的丰富性。

白 烨:

霍竹山這个作品很独特,而且读起来有一种亲切感,原因是他提到了秦直道。秦直道从子午岭上过,我们那个县,包括我们家就在子午岭山下。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几乎是原始森林的山梁上,小时候上山会发现有一个像公路一样的东西。因为子午岭把陕西和甘肃分开了,横跨过子午岭,需要有一百多公里,一般人不知道,子午岭是个大的山岭。后来慢慢地说这是秦直道。现在陕西关于秦直道的书出了很多,尤其是纪实性的,我看到的应该就有四五种,很多人在写。从物理上讲,陕西有很多关于秦代历史遗迹的考察或者考古的热点。但是从小说角度来讲,看见小说上写的,只有这个作品。读这个作品,我觉得很意外,而且我觉得从物理上讲,秦直道和民间考古学家两个元素是这个作品非常重要的一个点,这可能成为这个作品的亮点。

作品关于秦直道的史实很多,可以看出来作者自己做了很多历史资料的考据。包括实地考察,全面调查,包括对秦直道当时的修建,它的作用,它的功能,它的意义。说它是秦代时期的高速公路,那么大的工程是怎么修筑的,以及秦始皇是不是通过这个道巡游过,有很多历史史实和史料的考据,所以这个作品从这点上来讲我是很惊喜的。这一部作品未见得是作者最好的作品,但是能看出他的潜力,包括他的民族文化、历史遗迹,以及对很多东西有他的想法和积累。我希望能够在这部作品之外,看到他真正的,或是写秦直道,或是写这种民间考古学家,能在这块给我们再拿出更好的作品。

王 山:

感谢白烨先生,我觉得李国平主席和白烨先生他们的发言,既代表我们陕西的评论家的水平,也代表全国评论家的水平,这个绝对是高原。而且我是觉得今天这个会风很好,因为群组确实也是对我们中国作协有要求,我们的文学批评,我们研讨会要转变作风,包括文学批评要更加的有的放矢,有好说好,有坏说坏,该肯定的肯定,该批评的批评。李国平和白烨先生的发言,你可以感觉他们对作品非常认真地看了,然后对作者对这个作品既有一种热情的鼓励肯定,也非常坦率地提出自己的批评和问题,对我们的文化批评,对我们的文化创作是大有利处的。大家开玩笑说,开这个研讨会有风险,我实话实说,倒没有觉得有风险。我觉得作为一个文学刊物,这些文学作品开研讨会是他的题中应有之意,是他的本职工作,而且要有一种担当的精神。你不能说啥都不敢干,那就太没有意思了,一个人应该非常坦荡,包括一个单位做各种事情。

王 干:

我是研究《红楼梦》的,为什么我对长篇有点体会,就是看《红楼梦》以后才知道,长篇的空间在哪里,长篇的重点在哪里,长篇的人物怎么摆布,这是非常有意思的。所以霍竹山这个小说就是刚刚我讲的一个有长篇意义的长篇小说,而不是一个中短篇框架的长篇小说。这个小说是带有怀旧版的,或者说仿古版的,因为这个小说看完以后,立马想到了寻根小说。1985年有一批寻根文学,里面经常出现的主人公视角是考古学家,或者对民间未知的探寻者,这里面用张连旭的视角去写秦直道,写苍茫的历史遗迹以及历史人物。我觉得竹山写得最好的是民间文化,把陕北的民间文化全景式进行呈现,我看到这个民谣民歌,包括叙述方式,很过瘾。这是一个接地气的长篇小说,能够通过秦直道把陕北的历史文明民风民俗民谣,编纂起来,非常有意思。再一个,我觉得这个小说是寻根的小说,最后那个女野人的故事,也是寻根文学经常出现的,就是神话。寻根文学基本是从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来,最后飞起来了。所以,我认为《活魂》后半部也飞起来了。第三个就是我觉得这个小说有点后现代文本的影子,霍竹山先生有意识而无意识地在尝试文本的开放,或者文本的纵深升华。

李建军:

我读得比较细。因为我们关中人叫毛野人不叫毛野人,叫母野人。从小就听这个东西,小时候刚懂事就听,很害怕,晚上就赶快早早回家。母野人无处不在,是一个传说中很吓人的形象。这个小说我读了以后,把它界定为一个文本主义与理想主义相结合的叙事。这个小说里面,融合了作者自己的生活态度。张连旭当下的这种生活循规蹈矩、无趣、虚假,他心理排斥,不愿意过这种生活。所以,在这里面理想主义就是生活的一种理想、目标和追求。所以,一旦進入子午岭,现实就不存在了,进入了一个想象的世界。这个母野人是虚构出来的,集美、爱、善于一身。一个母野人,山里生活的,她跟动物差不多,她身上少有人的美感。但是,在作者的笔下,好像是天使,风姿绰约。而一切形容我们这个文明世界的女性美的描写,这种审美标准在描写中全部体现出来了。比如他写母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就像他的不懂风情的妻子用的法国香水一样迷人。这显然是一种虚幻的写法,一种理想化的写法,一种人文主义的写法。所以这里面我觉得把理想主义和人文主义结合起来,生成一种生活的浪漫主义理想。

另外,这里面很显然在表现作者自己的一种心态,或者一种生存的历史,一种焦虑,一种痛苦,一种向往,所以这是一个大写意的小说。我前面讲的理想主义和文本主义的大写意的小说,有这么一个基本的写作模式放在这。我还要告诉作者,你就是胆子小了一点,其实这里面有很多想象空间。因为陕北的文化、传说,包括陕北的民歌,有很多制约性因素,就是制约能够兼顾这么一个超越性的叙事结构。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快一些,效率会更好一些。所以要摆脱现实主义的羁绊、牵累,你一定会超然叙事结构。所以我觉得你以后写小说胆子要大一些。既然写这么一个小说,其实给了自己自由,把很多东西揉进去,会更好。总之,我觉得文本想象力很丰富,而且作者的文学素养也很高,语言也很美,有诗人的气质在里面。

张 柠:

这部小说我同意几个评论家的观点,就是起点很高,很有才华,阅读感觉也非常好。

但是,因为长篇小说是一个结构的艺术,读完以后也有很多遗憾。在我看来,长篇小说的写法实际上是没有套路的,随便怎么写都可以。一般标准的近现代长篇小说,承担着成长小说和教育小说的使命,这是近现代长篇小说最标准的文体。它一定写一个人有一定的生命长度,在这个生命长度里面他成长了或者是堕落了,不管是往前走还是往后走,他一定要有一个人的性格形象,要有一定的长度,这才是一个近现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要么你写人物性格有一定的成长长度,要么让他在封闭的文化环境里面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法,让他去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荒岛文化。比如说《鲁宾逊漂流记》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小说。所以我读《活魂》时,读到那个考古经历完成以后,出现了这个女野人的时候,我心里一惊——这是《鲁宾逊漂流记》的写法。我是希望这种写法,也就是说我们这个时代,人物性格的成长,这种作品高手都在写。作者这样一种突如其来的写法,我实际上是很震惊的,我希望他能够写出一部当下类似于《鲁宾逊漂流记》的东西。《鲁宾逊漂流记》从技法上来说很一般,但它为什么成为经典,因为它通过一个寓言,把资本主义上升的神话,变成了一个故事,这个太牛了。一个人不借助于任何其他的帮助,就在荒岛上创造了一个世界,这是资本主义神话。所有的人都把它当经典,就是因为从中看到了人可以不依赖上帝,不依赖任何外来帮助,成了这个岛上的皇帝,这就是资本主义神话,它吻合了18世纪英国资本主义上升神话的一个总体结构,所以它成为经典。

竹山的小说里面,很多东西就像冒出来的火花,说明你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作家,你感受的这种东西,你一定要把它变成自觉。你所有情节要素的设计,都变成你自觉的艺术设想里面的一个元素,它的叙事走向才可以按照这个东西走,而不是像火花,一冒就消失了。你有很多现代文明批判寓言式的东西。另外,我也不大同意所谓的“飞”这个东西,能飞很好,你飞不了也没关系,你硬飞肯定会掉下来。《金瓶梅》不飞,但是你不能说《金瓶梅》不好,《红楼梦》飞的那个东西可以拿掉,丝毫不影响《红楼梦》的伟大,因为《红楼梦》最大的魅力是现实主义的叙事过程。所以我觉得浪漫主义能够写出伟大的作品,现实主义也可以。但是人性的魅力和人性的遭遇,这种实实在在的内容在你的语言里面一定要充分体现出来。

所以,我看张连旭跟女野人之间生活日常化的描写是很感动的。竹山把一个浪漫主义的故事,变成一个日常生活里面实实在在的可感可知的气味、气息、香味、动作,这个是很了不起的,这是作家的魅力。所以我觉得《活魂》是一个非常好的小说,但也是充满着遗憾的一个小说。他们都说你是第一次寫长篇,我很吃惊,我想你接下来再写,一定会写得更好。但是有一点,就是前期构思一定要有意识进行非常完备的构思,而不能说随心所欲地自动写作,那样你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都变成火花,一冒出来就消失了,这就很遗憾,这是我最重要的一个感觉。

龙 云:

竹山实际上是写诗的,是一个在国内有一定分量的诗人。他写长篇是第一次。我在读这个长篇的时候,有几点感受:第一个感受是小说整体笼罩着一种神秘感,以及现代感、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这些东西很抽象,要把这些建构成一个东西很难,难在几点上。

第一,对秦直道多达几十次的描写,感觉到竹山很厉害。厉害在什么地方,就是几十次写这个秦直道,几十次都不重复,反复那么写,这是一个功夫。我也写过长篇,太难;写一块黄土地,你要不重复地去写它,那太难。

第二,就是这个长篇里面人物很少。张连旭、毛野人,再下来毛猴,暗含前妻,他父母,但主要人物可以说就两个。在这么一部长篇里面,20多万字,就两个主要人物把这个全部写下来,这很难。长篇小说就人物而言,多了是一种困难,少了也是一种困难。竹山这家伙厉害,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贯穿下去,真厉害。

第三,竹山有收藏考古的爱好,所以他的这种能力体现在小说中。比如张连旭到了野人溶洞里以后,为生活所迫,从石器时代到陶器时代,把整个人类的生活复印了一遍,制石器,制陶器,这没有相当的历史知识是不行的。竹山把那个写得非常到位,把历史和现实结合起来,在一个框架里,弥合得很好,这也是一个难点。现在说的时空感,就是时间空间,能够把时间空间拉在一起,这是非常困难的。不是民国,也不是明清,他是一下子到了远古,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的时间能够拉回来,在时间和空间里面,这个是要真功夫的。

再一个就是小说的人物塑造我认为都很成功。比如张连旭,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古怪的人,和现代社会不融,反倒能融入毛野人生活,毛野人和张连旭的结合,我觉得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也是一种创新。

高 伟:

我也是非常同意以上各位的发言,我觉得这个文本特别有意思,充满了一种大胆的想象,一种探索,一种勇气。既有很浪漫的东西,又很民俗。历史的,地理的,文化的,这些元素全在里面。我想谈一点属于形式和内容这种关系的东西,文学作品都是以形式和内容为统一的。关于这个形式与文本,我觉得从我的阅读感受来说,是一种很离奇的东西。当然它是虚构的东西,一个离奇的故事,甚至有点荒诞。在这个文本里面,我觉得有很多有价值的空间可以打开,很多有意义的空间可以打开。这里面有民俗的,有荒诞的,还有很紧张的。比如张连旭最后的逃离,应该是充满了紧张的元素,同时还有一些悲喜剧的东西在里面。因为他很突兀地进入野人洞里面,跟女毛野人产生了一段情爱的故事,既是悲又是喜。说悲,是因为那一段历史之后,10年的共同生活之后,他最后逃离了;逃离之后,他又对这种生活有一种恋恋不舍的,痛苦的情绪在里面。而回到阳光世界以后,与他的亲人相见,又是一种大喜的东西。这是悲喜剧的元素,同时里面还有一些文明与荒蛮的冲突,一些反文明隐喻的空间。

诸如此类,我就想到形式上应该做一些设计。这可能也因为作者是一个诗人,如刚才张柠教授说的,有些东西火花似的一闪就过了。其实扭住的话,可以走向一个非常好的方向,可是没抓住。由此我在想,作品也可以有一个整体的调整,就是总体结构策略上的选择,也是具体写作路径上的一个选择。我就觉得这个文本,非常适合魔幻的风格。所以刚才我还是觉得如果有一种魔幻的风格在里面,那王干说的太虚幻境就起来了。我觉得由此想你开始说的关于视点的混杂,我觉得把张连旭换成我这个视角可能更好一点。把你诗人的想象力飞扬起来的话,换成我这个视角可能会比较好,整体上也比较利于操作,也比较利于发挥你诗人的想象力。这个风格一以贯之操作下来,整个性格形成整体的风格,我觉得比较好。因此,我觉得今天这个会很有意义。如果出书的话,做一些调整,对这本书整体结构会非常好。

王国平:

我看这个书的过程很有意思,就是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因为书中涉及到毛野人的话题,它涉及到一个很大的悬念,让我老想往后翻,想先看结尾,看看这个东西是一个梦境,还是现代走入玄幻的一个创作。所以说,这个文本的阅读过程,对我个人来讲是个比较有意思的过程。

对于这个作品,我个人觉得张连旭可能不一定是一个主人公。我觉得前半部分主人公其实是秦直道,秦直道在无形中从背景走到了前台,它成为一个主人公。秦直道在说,它不断地如刚才讲的忍不住藏不住,因为霍老师对于陕西历史比较了解,所以文字上对秦直道做了很多介绍,包括张连旭的身份。张连旭在生活中是一个失败者,更多的是让秦直道在说话。后半部分其实我觉得主角应该是毛野人,张连旭整个在这里面像一个导游一样,就是串场的,他把整个故事串起来,所以我觉得这个人物的连续性是不是不太够。

我还想讲一点,就是作者在写作时候的激情。因为霍老师是诗人身份,所以他的情感,有的时候确实是特别铺排,情感特别浓烈饱满,很奔放。找一个小切口,他就去汪洋恣肆去了。像写到那个驴的时候,就是一种感慨,他写到那个童谣,就是不断有很多童谣往上放。特别是写到子午岭上的红叶,感觉刹不住,当时我看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流行歌——《死了都要爱》“就是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因此说这个红叶铺排得是不是有些过度了,过度地深情感慨。这个得有度的把握,不能有的地方应该铺排、应该情感饱满的时候,却很简单地一笔带过。比方,张连旭离开十几年,见到父母的时候,非常简单地交代一下就过去了。我认为,父亲回来了,父亲抹了一把泪,父亲讲了什么内容,关键这个时候的情感,应该好好要经营一下,这是人之常情。所以这之间有点不太均衡,前面大段的散文式、抒情式的铺排,后面过于简单的描写。我们说写人物要贴近人物写,让人物说话,但这个时候可能更多是作者在说话,没有给人物更多说话的空间。我个人觉得是不是在往前走的时候,该节制的时候要节制一些,该含蓄的要含蓄一点。

方 文:

我觉得这个作品从架构上,属于作者的野心之作。把两个材料放在一起,这是作者多少年来自己掌握的、很感兴趣的一个材料。还有一个就是刚才讲的毛野人的传说,这可能是作者童年萦绕于心的,所以一定要把它寫出来,而且用作者自己的方式讲述出来。在小说当中,作者把这两个材料努力地结合起来,但是这个结合的过程,也很重要。我们怎么把它写得有意义,对读者来讲,能够给读者一个深刻的印象和一种启发。作为一个现代人,因为现代人完全有现代的智慧,毛野人是原始的,一种自发的冲动型的。现代人这种智慧,比如他要达到一的时候,他可能先要通过三二倒着来达到一,而原始人是直来直去。在这当中,作者也确实着力去写了,他想给毛野人创造一种智慧,让毛野人接受这种智慧,在这当中甚至还产生了一个小毛野人。但是这个毛野人作为一个人物刻画,在作品当中显得有点平,他缺少一种平转,包括一种定性。比如说这个毛野人到底是某一代毛野人,还是说天下最后一个毛野人,也许她跟张连旭有了毛孩之后,毛野人就永远消失了,这个传说就再不存在了。如果你能把毛野人也放在他的叙述中,这个作品就带有一定的悲剧效果,就有打动人心的效果。

张连旭在秦直道这个层面当中,你可以看出来,他在现实生活当中有一些矛盾,基本上小说当中都是通过叙述点到的,而不是通过一些故事细节。现实当中张连旭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孤独者,他选择去考察秦直道,是他的一种解脱方式。毛野人有毛野人的故事,这一块刚才他们说缺少想象力,我认为确实也缺少了。毛野人这个形象可以把它塑造得更加丰富一点,包括毛野人的身世,毛野人的结局。这两个人发生碰撞之后再产生新的故事,而且这种新的故事,带有起承转合,这样可能就形成一种衔接了。小说是虚构之本,没有虚构就没有小说了。但是,虚构要虚构到让我们为之牵肠挂肚,让人觉得这个虚构就像真的一样,至少要到这个地步。

霍竹山:

感谢各位领导、老师、评论家,在百忙之中参加我的作品研讨会,更感谢各位的精彩发言。说实话,我是受益匪浅,也为我今后的写作以及《活魂》修订出版,提了很好的意见。

一个女毛野人,抢走了村里的一个男人,关进了森林的山洞中。堵在山洞口的巨石,让男人与世隔绝了。直到孩子毛猴十岁时,一天,突然挪开了洞口巨大的石头,正好毛野人狩猎未归,男人就带着孩子逃离了山洞,逃离了森林和毛野人。在他们坐上木船时,毛野人追来了,呼唤男人和孩子跟她回去。男人怎么也不肯,毛野人追着木船疯跑,望着绝情的男人,毛野人一头跳进河里死了……这就是《活魂》里的毛野人,是小时候外婆讲给我们听的故事。外婆说:“小子娃儿不吃十年闲饭。”

之后多年,我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在野人洞里如何生活?难道他一下就适应了毛野人茹毛饮血的日子,还是他无奈回归先民们的远古?钻木取火,团泥制陶,熬盐煮饭,芰荷为衣……我试着使用陶盆,用陶器烧水煮饭确实可行。我同时热爱上了陶器,在一段时间里,我收藏了大量古朴而不失生动的陶罐,大大小小,家里快成陶器博物馆了。我的收藏也逐渐丰富起来,铜器、瓷器、钱币等等。

在秦直道走进了我的生活之后,这条被誉为中国古代第一条的“高速公路”,在命中变成了拴在我脖颈上的一条“锁儿线”,让我欲罢不能。“第一次漫步在秦直道上,我感觉记忆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这条湮没在稀疏草丛中的秦直道,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雨沧桑,依然清晰可辨。”站在近百米宽的秦直道上,放眼望去,秦直道真像是一条通向远方草原的天路——真正意义上的一条天路,从群山之上通向天际。我努力向前走去,直到疲倦得不得不停下来,席地而坐,仰天叹息,我想看一看站在历史天空遥望着我们的秦人……

野人的故事自然而然跟秦直道、子午岭融为一体了,张连旭老师就成了那个被毛野人俘虏了的男人。但我在创作小说《活魂》前,一边阅读,一边写了二十余篇有关动物的短篇小说,如《火蛇》《人狼》《白狗庙》《山羊告状》《猴王秃耳》等等。毛野人、秦直道、子午岭,埙、“印子”、乌鸦,采集、狩猎、酒……当然还有等等的文学元素,缠绕在一起时,我似乎明白要写什么了……

2010年,在中国作家协会首批定点深入生活作家申报中,我报了这个长篇小说的初稿《最后的野人》,有幸获得通过。为我在子午岭的旬邑县石门村深入生活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也为《活魂》的修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环境……

笑,不需要翻译,

哭同样不需要翻译。

这是我在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一圈转完之后,唯一写的两句诗。这也是毛野人不需要语言的善良,以及人性里难以消除的伪善,或者说邪恶的真实反映。因此,我将这两句诗作为了《活魂》的题记。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刘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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