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隐公时期忠臣形象刍论

2017-08-22 07:33李佳艺
名作欣赏·中旬刊 2017年8期

摘 要:本文通过臧僖伯和石碏两个人窥探先秦鲁隐公时期忠臣的精神气质。《左传》中记载了鲁隐公在位十一年的历史,透过记载,似乎能跨越千年感受他们对国家的忠诚,分析出他们可贵的精神品质。

关键词:臧僖伯 石碏 直言进谏 大义灭亲

《春秋左氏传》(后文简称《左传》)、《春秋公羊传》(后文简称《公羊》)和《春秋■梁传》(后文简称《■梁》)为《春秋》作注。而《左传》以具体史实来说明或补正以至订正经文,行文简洁流畅,自东汉以后更为盛行,自魏以后更是压倒《公羊》《■梁》二传。同时,作为“叙事之最”的《左传》也取得了相当大的艺术成就,塑造了许多艺术典型。其中不乏对国家命运起到关键作用的臣子形象。鲁隐公在位十一年,放在历史长河中,这十余年不算长,但已经足够诞生一些可彪炳史册的贤臣、能臣。禅语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见微知著,一个时期的贤臣、忠臣往往通过几个代表就能反映出来。

一、直言进谏的臧僖伯

鲁隐公五年时,隐公想到棠地观看捕鱼者,臧僖伯进谏。臧僖伯,字子臧,鲁孝公之子,臧是其后代之姓氏。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中写道:“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公孙之子不得祖诸侯,乃以王父之字为氏。”①隐公为何如棠观鱼至今没有定论,但是臧僖伯的劝谏之词却让人十分感动。

首先,臧僖伯开门见山,摆出自己的观点,即“凡物不足以将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以轨物者也”②。春秋时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以僖伯劝谏隐公凡事应以祭祀和军国大事为先,否则,便是不行君事,国家的政治就会出现问题,君主所要承担的责任是将百姓都纳入“轨”“物”。然后,僖伯开始向隐公具体陈述何为“轨”“物”。“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彩谓之物。”③其中“轨量”与“物彩”是同义连绵词,“度轨量”即揆正法度,“章物彩”是采纳百物。在这里僖伯其实已经向隐公提出了具体的施政纲领,而且“轨”“物”具有相当的重要性。因为“不轨不物,谓之乱政”,如果乱政丛生,那么国家就会灭亡。紧接着他以具体的行动来说明如何“讲事”“取材”。在“讲事”方面他提到要严明军纪,使军队出征时士气高涨,声音震耳欲聋;归来时记功而还,核查战俘。彰显车服旌旗的纹饰彩绘,辨明身份等级,让全国上下学习军队的军威礼仪。就“取材”而言则要做到飞禽走兽等不用于制成军国之重要器物,那么君主不射,让本该做此事的狩猎者做。最后,僖伯总结一下自己此番言论的核心问题,即“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④。

从语言角度来分析臧僖伯的这番言辞,可以说是简洁精练,字字珠玑;从行文的逻辑来看,更是无懈可击。先直陈观点,批评鲁隐公的做法,劝谏隐公身为君主应该行君事,即“纳民于轨物”,而并非一些与江山社稷无关的事。然后运用对偶、对举的手法分别定义“轨”“物”这两个概念,紧接着用与国家命运息息相关的大事来具体阐释概念,并对如何“行君事”具体的“行”提出了相应的办法。最后再次强调自己言辞的核心,是为了劝谏隐公行君事,而非其他。像剥洋葱般将复杂的问题层层展开。

回顾臧僖伯劝谏的话,语言犀利峭拔,很少有修饰性的词汇。语气也很坚决,没有任何妥协。可以想象能够说出这一番话的臧僖伯对自己的侄儿隐公抱有多么深切的希望。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在局势混乱的春秋前期,虽然礼乐制度还未完全崩溃,可是也已出现了松动。王族之间因为权力、欲望的谋杀数不胜数,臧僖伯能不顾君主喜好,直言进谏,充分体现了他对国家的忠诚。

劝谏后隐公表面上接受了臧僖伯的谏言,实际上却以“略地”為名依然如棠观捕鱼者。僖伯知道此消息后痛心疾首,从此“称疾不从”。“称”字说明僖伯未病,或是没有病得不能上朝,而从此“不从”可以看出臧僖伯如苍竹般宁折不弯,再也不愿意将自己的金口玉言倒给“不可雕也”的后生了,从此湮没在历史水墨般的雾气里。而臧僖伯进谏的同年,没能熬过那个冬天,离开了人世,也不知僖伯是否是因为隐公未能完成他的愿望太过失望而殒命。唯一欣慰的是,隐公知道臧僖伯有恩于自己,弗敢忘恩,为臧僖伯举行了更高一级的葬礼仪式。

二、大义灭亲的石■■

与鲁隐公同时的卫国君主为卫桓公,《左传》在鲁隐公三年的时候追叙了有关卫庄公的情况。卫庄公与侍妾所生的公子州吁深得卫庄公的喜爱,而卫庄公的正妻庄姜所养的公子完(卫桓公)才是太子,况且州吁“有宠而好兵”⑤,按照当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礼法,州吁的地位是不可以超过公子完的。卫庄公过分宠爱州吁,引得内外不满,石■身为卫国大夫,看到州吁行为不端必将祸乱卫国,于是向卫庄公进谏。

和臧僖伯相似,石■劝谏君主的言辞也相当精彩。首先,开门见山,直接表达自己对于教育后代的看法,即“爱子,教子以义方,弗纳于邪”⑥。这句话杀伤力很强,甚至直接将矛头指向了造成州吁独大的根本推手——卫庄公,同时这句话也是石■进谏的中心论点。之后,石■追根溯源,推理招致邪祸的原因,即州吁的种种劣迹。紧接着阐述明知招致邪祸,州吁却依然胆大妄为的原因和如此继续下去的后果,即会引来“六逆”——“贱仿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⑦,而使有利于国家安定的“六顺”——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远离卫国。在最后,石■指出,如果君主再继续宠爱州吁就是去顺效逆之举,必定会招致祸患。在这里,石■已经表现出他身为人臣敢于进谏的勇敢,而且他的担忧也变成了现实——深受庄公宠爱的州吁终于给卫国招致祸患。

隐公四年,卫国州吁杀桓公,并想自立为国君。卫国与郑国本就有世仇,州吁上台后更是穷兵黩武,想与郑国开战。州吁为了使其他诸侯国承认自己的合法地位,拼命地讨好各国诸侯,利诱与郑国同样有矛盾的宋、陈与蔡国攻郑,并围郑国东门五日而还。同年秋,诸侯再次攻郑,宋公向鲁国借兵攻郑。早在上次东门之役时,鲁隐公就已经和自己的大臣祭仲分析了形势,祭仲的一番话可谓是给州吁的下场做了精准的预言:像卫州吁这样的狂妄自大之人一定会落得个“引火自焚”的下场,所以未曾借兵给他们。再次攻郑,卫、宋、蔡和陈四国仅战胜了郑国的步兵,未曾大伤郑国元气。

战争结束后,州吁不能得到百姓和诸侯国的认可,州吁的智囊——石厚,便向石■问计,如何才能使国家安定,百姓和睦,石■为其出谋划策。因春秋时代,若想实际成为国家的主宰,必定要朝拜周王,得到周王形式上的认可,而周王十分偏心陈桓公,只要能说服陈桓公让他为州吁说好话,则大事能成。石厚便听从了石■的建议让州吁亲自和自己到陈国去游说陈国。

而石■却悄悄地向陈国国君表明心迹:“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于是陈人抓起了州吁和石厚送还了卫国,让卫人自行处置。九月,卫人右宰(官名)丑处死了州吁,石■也让家臣处死了石厚。

至此卫州吁引发的祸患终于全部解决,而石厚正是石■的亲生儿子。大家都知道“大义灭亲”一词,可谁又能真正做到呢?在衛国州吁深得国君宠爱的时候,石■便能挺身而出直言进谏,从那时石■翠竹般的气节便可见一斑。而庄公即位,州吁将其杀害的时候,石■选择了静待时机,在这里可以看出石■的冷静,州吁的狂妄自大,穷兵黩武,身为臣子的石■不能与之匹敌,所以在暗中观察形势,等待为先君报仇的机会。终于等到机会,能为自己的君主报仇,解决掉这个卫国的祸害。在他对陈国所说的话中,我们看到了一位爱国忠臣的拳拳之心:“卫国褊小”,是他作为本国人对于陈国的谦辞;“老夫耄矣”,可能既是谦辞也是实际情况,或许他真的已经老了,不能再为自己的国家做些什么了。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这两个杀害国君的卫国罪人逍遥法外甚至登上王位,治理卫国。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哪怕自己真的已经老了,也一定要尽自己的力量惩治祸害卫国的凶手。

《左传》这样评价石■:“石■,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⑧用“纯”字来修饰臣,说明石■身为臣子,已经尽到了人臣的责任,即忠于君主,从大局出发,誓死捍卫国家利益甚至在情与义冲突的时候毅然选择了大义,“大义灭亲”这四个字石■是当之无愧的。他厌恶州吁和石厚二人,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石■在人臣和父亲这两个角色中一直都在尽力完成着人臣的使命。

将臧僖伯与石■二人放在一起,便可大致勾勒出春秋初年,尤其是隐公时期忠臣的性格特征。他们敢于直言,不畏君王,不考虑个人安危,进谏时直陈利弊,一针见血;他们都是有才华的文人,言辞用词精准,字字珠玑,行文逻辑缜密,无懈可击;他们高风亮节,各有秉性,或如翠竹般宁折不弯,或如兰花般即使在恶劣的环境下也要等待时机,为人们送上一缕幽香。

周代封建宗法制的社会制度,决定了周代君臣之间浓深的家国情怀,《诗经》的怨刺诗典型体现了这一特点。进入春秋时代,虽然礼乐渐趋崩坏,然为国为君的拳拳忠贞依然存在,“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崇高情怀,在臧僖伯、石■身上体现得很明显。中国人的忠贞爱国,或许在先秦时代就已经埋下了文化基因。■

① 〔西晋〕杜预注,〔隋唐〕孔颖达正义:《春秋左传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②③④⑤⑥⑦⑧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2页,第42页,第43页,第31页,第31页,第32页,第38页。

参考文献:

[1] 左丘明.左传(上卷)[M].北京:中华书局,2012.

[2]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作 者:李佳艺,河南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本科生。

编 辑:李珂 E?鄄mail:mzxslk@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