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硕刚
一、今年以来世界经济形势特点
今年以来,世界经济呈现“增长率低于预期,不确定性超出预期”的特点,并表现为“三降两升”,即增长预期下降、贸易投资下降、政策空间下降以及不确定性上升、逆全球化倾向上升。因此,今年也成为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国际经济形势最为错综复杂的一年。
1.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增长预期不断下调
继去年世界经济创下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增速后,今年世界经济并未出现明显改观,J.P.Morgan全球综合PMI显示上半年世界经济仅以略高于荣枯分界线之上的水平弱势扩张,并呈现“制造业停滞,服务业减速”的增长格局。美国经济一季度GDP环比折年仅增长0.8%,创一年新低,4、5月份新增就业人数连续大幅萎缩;欧洲低增长、低通胀与高失业问题改善缓慢,欧元区在一季度GDP环比增长0.6%后,核心国家德国和法国二季度经济均出现放缓迹象;日本经济在“安倍经济学”失效后重归低迷,一季度GDP虽环比折年增长0.4%,但低迷消费和投资加之熊本地震负面影响,迫使日本政府再度延期财政整固计划,加大了该国中长期债务风险;主要新兴经济体除中国、印度仍保持较快增长外,均面临较大增长困境,巴西、俄罗斯仍未走出衰退泥潭,一季度GDP分别同比萎缩5.4%和1.2%。在此背景下,世界经济年内回升的预期未能实现,IMF、世界银行、联合国、OECD等主要国际组织上半年均再次下调对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
2.全球不确定性有增无减,国际金融市场宽幅震荡
在原有风险尚未解除的情况下,今年世界经济新的不确定显著增加,造成国际金融市场剧烈波动,并危及相关国家经济前景。受去年底美联储加息滞后效应与全球經济增长悲观预期相叠加影响,原油等大宗商品价格创多年新低,这不仅抑制世界经济增长,还加剧资源出口型国家经济困境和债务风险,导致巴西、委内瑞拉国内紧张政治局势升级。5月份以来,美国加息预期反复和英国“脱欧”风险上升再度对金融市场造成冲击,尤其“脱欧”派赢得公投成为今年来全球最大的“黑天鹅”事件,引发国际金融市场剧烈动荡。英镑兑美元创浮动汇率以来的最大跌幅和最低水平,英国和欧元区经济预期也因此遭到下调。而且,在全球货币政策极度宽松环境下,市场不确定性增大提升了投资者避险情绪,推动全球国债价格大涨及负收益率债券规模的持续扩大,瑞士、日本、德国、丹麦、荷兰等国债收益率跌至历史新低,甚至负收益率已成为当前市场的常态。
3.全球货币政策分化暂缓,政策刺激边际效用递减
今年美国虽总体在继续推进货币政策向正常化回归,但加息因关键经济数据转差及外部风险上升一再推迟,而且美联储加息与全球各国货币政策及市场反应已形成明显的负反馈循环,释放加息信号后导致的金融市场环境收紧反而成为限制美联储加息的重要因素。在美联储暂缓政策调整期间,欧元区和日本为刺激经济和提升通胀实施负利率政策,新兴经济体步入降息周期的国家增多(除印度年内首次降息外,俄罗斯、韩国均为一年来首次降息)。尽管如此,全球货币政策宽松并未有效推动实体经济复苏,尤其在实施量化宽松和负利率政策的欧元区和日本,投资消费依然低迷,通胀也未出现明显提升,二季度欧元区核心通胀依然维持在1%,日本更是连续三个月通缩。在实体经济需求不足的情况下,非常规货币政策释放的大量流动性进入金融市场,造成金融资产价格的大幅波动,进一步加剧了世界经济面临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4.国际贸易投资增长低迷,贸易保护主义有所抬头
在全球产业布局调整等长期因素与需求不足、贸易保护主义升温等短期问题的共同作用下,近两年全球贸易增速低于世界经济增速成为常态。一季度全球贸易同比萎缩1%,WTO预计2016年全球贸易增速仅为2.8%,连续第五年低于长期趋势水平。全球跨境直接投资在对发达国家以并购为主的投资增长带动下反弹,但发展中国家吸收FDI的增速明显下降,全球生产性的“绿地”投资停滞不前,FDI的增长未能有效转化为全球生产能力的扩张。而且,世界经济难以从全球化中得到助力,贸易、资本的自由流动进一步加剧了实体经济、金融市场的波动,全球对贸易、资本流动的限制有所加强。WTO报告显示,从2015年10月到今年5月,G20国家采取的贸易限制措施月均近21项,达到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高水平,显示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有所上升。
5.地缘政治风险有增无减,“逆全球化”趋势忧虑升温
乌克兰问题仍悬而未决并导致俄欧相互制裁延续,中东地区局势因叙伊对伊斯兰国战事扭转而有所改观,但美俄利益博弈仍注定了叙利亚问题的长期化趋势,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的进程遥遥无期,而且由此引发的难民问题和恐怖主义向全球范围内的扩散正引发新的风险。除中东、北非、南亚等地区外,欧洲也成为恐怖袭击的高发地区。同时,世界经济持续低迷及宗教极端主义蔓延导致欧美民粹主义升温,英国“脱欧”派赢得公投、欧洲大陆反欧盟政党势力上升及特朗普正式当选共和党候选人,对当前传统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稳定及全球化进程形成挑战。而近期发生的土耳其未遂政变也将对欧洲难民问题及欧亚地缘政治形势造成负面影响。此外,拉美地区左派政府执政危机,东亚地区朝鲜半岛局势、南海问题也不断出现反复和加剧,对地区局势稳定构成潜在风险。
二、当前世界经济存在的主要问题
1.经济增长动力不足,新动力难以充分替代旧动力拉动经济增长
从供给端看,当前世界经济正处于以创新为基础的长周期下降阶段,尚难以看到可以产生革命性影响的重大技术突破,新兴产业仍处于产业化的初级阶段,难以担负引领世界经济走出困境的重任。同时,全球结构性改革举步维艰,发达国家人口老龄化、收入差距加大和债务高企等痼疾尚未得到有效解决;新兴经济体经济结构单一、金融系统脆弱、抗风险能力弱等问题长期存在,民粹主义、国家民族主义势头上升进一步增大了各国改革和全球一体化进程的阻力。从需求端看,有效需求不足成为制约各国经济增长的首要因素,全球经济再平衡令发达国家私营部门持续去杠杆,抑制投资、消费复苏,全球化进程放缓及贸易保护主义升温又进一步抑制了外需对各国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而凯恩斯主义的需求管理政策难以持续有效弥补私人需求的下降,并加大了各国主权债务风险。从供给和需求的匹配看,全球范围内的产能过剩和需求不足现象依然突出,钢铁、能源、采矿等传统产业过剩产能出清进展缓慢,供需失衡局面未出现明显改观。而新能源、生物技术、智能制造等新技术仍处在探索和试错阶段,受制于成本和技术水平限制,新供给尚未创造有效的新需求。endprint
2.市场主体信心不足,消费投资难以受到有效提振
从消费者看,受失业率高企、工资增长放缓、收入差距拉大等因素制约,消费者整体消费意愿有限,日本消费者信心指数2月份一度触及2015年1月份以来最低水准,英国4月份消费者信心也曾跌落至15个月新低,而私人消费在主要发达国家和许多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中占据主体地位,消费不足导致成为这些国家经济增长放缓的重要因素。而且,消费不足与通缩压力上升在部分国家已经形成恶性循环,导致价格下降并未成为消费的有效助力,反而提升了消费者缩减消费的预期,进一步抑制了消费增长。从企业看,由于传统行业产能过剩,新兴行业仍在培育和探索,即便借贷成本降至历史低位,但企业投资意愿依然不强,转而倾向持有大量现金或进行并购重组而非绿地投资。截至2015年底,美国仅非金融类公司的现金持有总量就达到1.68万亿美元。而今年一季度美国经济复苏不及预期,其中企业设备支出降幅达8.7%,拖累GDP0.58个百分点;从投资者看,受世界经济前景不明、不确定性增多以及地缘政治冲突频发等影响,投资者信心波动加大,导致国际金融市场频繁出现剧烈动荡,资产价格轮动加快,部分资产价格扭曲进一步加剧了行业失衡,不利于经济结构调整进程。此外,各国际组织集中、连续下调经济增长预期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各市场主体对全球经济复苏的信心,以IMF7月份的最新预测计,这已是该组织15个月内第5次调降全球经济增速预估。
3.财政货币政策空间不足,政策因素难以持续维系增长动力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各国政府为应对经济放缓压力,总体保持财政、货币政策双宽松的政策,但各阶段侧重不同,交替发力。经过8年来的政策实践,世界经济不仅未能走出增长困境,而各国财政货币政策空间反而被挤压收窄。从财政政策看,由于不断加码财政刺激力度,政府整体债务水平不断攀升。截至2015年,发达经济体政府债务总额占GDP的比重高达104.8%,新兴经济体政府负债率为45.1%,分别较2007年提高33.4个百分点和7.8个百分点。而经济增长减速又导致政府财政收入减少,收支压力加大,令部分国家主权债务风险显著上升。从货币政策看,盡管央行已经尝试了量化宽松、负利率等极端宽松的货币政策,但仍无法摆脱经济低迷、劳动生产率低和通货紧缩的压力,全球经济在一定程度上已陷入“流动性陷阱”,货币宽松的刺激效果和空间已十分有限。IMF预计日本央行的国债购买将在2017-2018年达到极限,高盛也估计明年一季度末欧洲央行可能面临没有德国国债可买的风险。
4.国际政策协调力度不足,难以有效降低政策溢出效应
当前全球国际政策协调陷入合作困境,一方面,由于经济全球化,尤其是金融、信息全球化的发展,一国政策调整对世界其他国家的溢出效应日趋增强,而且由溢出效应引发的外部反馈也会对政策调整国家经济产生负面作用。今年以来由美联储加息及国际金融市场动荡形成的负反馈循环,最终也对美国经济造成一定影响,并导致加息进程暂缓。因而降低政策外溢效应构成了各国加强政策协调的基础。另一方面,由于当前全球治理主体多元,又缺乏具有全球普遍约束力的治理机构和机制,加之各国经济复苏步伐和宏观经济政策取向的分化,导致国际社会达成一致行动意见的难度显著加大。今年5月份的西方七国集团(G7)财长及央行行长会议上,日本、美国、德国等主要成员国就未能就汇率波动及实施财政刺激等关键议题达成一致。
(来源:国家信息中心官网)endprint
财经界·学术版2017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