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向死而生

2017-08-21 07:30辜悦扬
牡丹 2017年23期
关键词:默尔局外人加缪

辜悦扬

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创作的中篇小说《局外人》是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品,形象地揭示了存在主义哲学关于“荒谬”的观念,构建了一个毫无道理的世界,人们只能随波逐流,被偶然性携带着艰难生存。加缪通过塑造默尔索这个行为惊世骇俗、言谈离经叛道的“局外人”形象,揭示了这个世界的荒谬性及人与社会的对立状况。默尔索的种种行为看似荒谬,不近人情,实则正是他用来抗击这个荒谬世界的武器。

一、作者概述

阿尔贝·加缪是法国著名作家、哲学家,也是存在主义文学、“荒诞哲学”的代表人物。在作品中,加缪用平淡而冷漠的视角讽刺着道德,讽刺着法律,讽刺着现代人丑恶扭曲的控制欲。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念,却并不认为怀念可以创造任何价值。记忆在人死后毫无意义,而对于死人的记忆更加没有用处。这是加缪存在主义的某种体现,这种体现有着极为悲观的支撑,但加缪并未盖棺定论,这并不是他真正崇尚的哲学。

别人眼里加缪是萨特,是荒谬,是存在主义,是西西弗斯的神话。于我而言,他是法国人,是the outsider,是真诚的叛徒。他比叔本华更积极,比萨特更荒谬,他承认了人生的无意义,却为此而庆幸,他告诉人类世界的真相,并身体力行地继续像西西弗斯一样反抗。他坚持积极的虚无主义,就像在看清所有荒诞后的默尔索一样重新生活。

二、《局外人》中的默尔索形象

《局外人》中的默尔索,是一个无积极外向性格的人,从不热衷通过真情或者虚意来与周围的环境和人事产生任何关系。加缪在小说开篇明白地写道:

妈妈今天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也记不清了。收容院发来的电报上写着:你母过世,明日下葬,节哀。因此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忌日也有可能是昨天。

荒诞的基调,犀利的笔锋,戏谑的口吻,加缪以此为开场,向人们出示了一个冷漠之人的自我检讨:我有罪,因为我太过真诚。

《局外人》的情节很简单。对世上一切人、事报以无所谓态度的默尔索在死刑审判中被针对地并非杀人之罪而是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的行为。人们更关心的是他个人,对自己母亲的死无动于衷,在下葬后仍然去游泳娱乐并带情妇回家。这说明他是一个有罪的人。海滩边的偶然杀人案也变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精心策划的谋杀。

法庭对默尔索这个人和他灵魂的关注,超过了对那个无名无姓的阿拉伯人的生命以及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关注。

默尔索最终拒绝了神父的救赎,接受了死刑,因为神父同他所谈的话题他并不感兴趣。神父在狱中对他百般说理后见他仍无皈依之心,说他心已被蒙蔽但仍会为他祈祷。至此小说推至高潮,加缪借默尔索之口,冷漠地向世界宣泄了此生唯一一次的愤怒。

“……过去的我是对的,现在的我是对的,我一直都是对的,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只要我愿意,他也可以是完全的另外一种。我选择了这样做而非那样做。我没去做某件事情却做了另外一件事。然后呢?就像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这个我将被证明无罪的黎明,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我很清楚为什么,他也很清楚。从我遥远的未来,一股暗潮穿越尚未到来的光明冲击着我,流过至今我所度过的荒谬人生。洗清了过去那些不真实岁月里人们为我呈现的假象。他人之死,母親之爱,他的上帝,他人所选择的生活,与我何干?”

加缪的哲学根基在这种荒谬中显而易见,他不紧不慢地代入默尔索,用平淡而冷漠的视角讽刺着道德,讽刺着法律,讽刺着现代人丑恶扭曲的控制欲。加缪构建了一个毫无道理的世界,人们只能随波逐流,被偶然性携带着艰难生存。

牧师走后,默尔索赢得了上帝的审判。这是他期待的审判,这是他唯一认可的审判。他说:“许久以来,第一次,我想起了妈妈。”

就是在牧师离开之后,一切开始寂静。加缪为了突出世间的纷乱、喧哗与默尔索内心排斥的异乡感,他在前文中一直通过外界扰人的声音与滑稽的行为作为大背景。在狱中,加缪最终将整个世界全盘交给了默尔索。

“我开始想念玛丽。她很久没给我写信了,也许她厌倦了给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当情妇。或者她病了,也许死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除了被隔离开的身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想起对方的联系。假如她死了,她的记忆就没有任何意义,我不会对一个死掉的女孩有任何兴趣。这在我看来平常,就像我意识到人们在我死后也会很快忘掉我一样。真的。没有什么想法是人们不能及时习惯的。”

默尔索如此坦诚。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念,却并不认为怀念可以创造任何价值。记忆在人死后毫无意义,而对死人的记忆更加没有用处。这是加缪存在主义的某种体现,这种体现有着极为悲观的支撑,但加缪并未盖棺定论,这并不是他真正崇尚的哲学。

“你怎样想象死亡后的生活?”“一种能让我回忆尘世生活的生活。我想要的就是这些”。

默尔索的情绪一共有两次转折。第一部分他始终冷漠而无谓,面对死亡,面对意外。第二部分他用子弹叩开了宿命的大门,“我朝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开了四枪,子弹打进去毫无痕迹,每一枪都是对我的毁灭之门响亮而宿命的另一声敲击。”由平静的冷酷转向暴烈。最终,他在狱里疲惫无奈,明白了一切的真相和真相背后的徒劳。他大概会嘲笑自己的滑稽,企图用真诚的漠然去对抗媚俗、虚假的滑稽。

“我一定睡了长长的一觉,因为我醒来时,星星正照在我的脸上。乡村的声音隐约传来,凉爽的晚风携带着一缕缕泥土和海盐的气息吹拂着我的脸。我听见了轮船的汽笛声,人们正在向一个永远不再关心我的世界启程。这几个月里,我几乎第一次想起了妈妈,我现在似乎理解为什么她在生命的终点找了个未婚夫。为什么她想重新开始生活。没有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权利为她哭泣。现在,我也准备重新开始生活了。就像那场暴怒把我冲刷得干干净净,放空我所有的希望,凝视星光闪烁的夜空。我欣然接受这个世界温柔的冷漠,我感到它和我如此相像,为了使我不那么孤独,我希望在我被处决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看,他们应该用憎恨的叫喊来迎接我。”

这是笔者手头一个不太入流的翻译版本,曾经在书店找到另一本,但把截图误删了,那个版本将“我第一次向这个亲切而冷漠的世界敞开了内心”翻译成:“我欣然接受这个世界温柔的冷漠”。“用憎恨来迎接我”,这是全文的最后一段。五年前,笔者读到了这个片段,在笛安的《告别天堂》里,宋天杨在医院将这段话念给濒死的方可寒。后来,笔者在西西弗书店看见了最新版本的《局外人》,封面上印着加缪黑白的侧脸,我不知如何形容,上面印着一行字:我知道我有罪,但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三、结语

笔者没有像宋天杨一样潸然泪下,只是想到一个词,听上去很喜感,叫做生无可恋。默尔索最终带着遗憾面对死刑,遗憾是他不再爱着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他说他希望来世生活在能让他想起尘世的世界里,如果可以,他会主动叩开那扇门,而不是在长久的积郁后用子弹袭击它。他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爱上任何他不感兴趣的事情,即使这种无谓使他不再惧怕死亡,可就在他即将死去的那天晚上,他多么希望自己仍有所怀恋、牵挂,多么希望人们用憎恨的叫喊去迎接他的死亡。他听见轮船开向不再关心他的世界,最后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比他更加冷漠——海与沙的气味,满天星辰,玛丽的嘴唇,监狱窗外冰激凌小贩的叫卖,沙漠中涌来的热度。他并非永远无动于衷。

他迎接道德的死刑,换来了哲学的无罪。他已经准备好再活一次,在无意义中不屈服于自我的恶意。

(成都市实验外国语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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