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媛++张慧
巴格达迪视自己为“世界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的接班人”,
但在美国军方眼中,他的生死对IS的未来“没什么影响”。
在IS内部,也没人会为他哀悼悲伤
为全世界留下恐怖阴影的IS,因为一个人的疑似死亡,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动荡。
2017年7月11日,致力于观察叙利亚内战情况的“叙利亚人权组织”表示,恐怖主义组织伊斯兰国(IS)首领阿布·巴克尔·巴格达迪已在一次大规模空袭中死亡。此前几天,伊拉克从恐怖组织手中解放了摩苏尔。
消息让叙利亚记者阿尔汗麻扎兴奋不已。他出生在叙利亚小城拉卡,一度鲜有人知,甚至连天气预报都不报道那里的天气情况。
3年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城市突然间在世界范围内声名大噪——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占领拉卡后,将其定为首府。
此后,在拉卡的街道上,人们遇见的不再是熟悉的邻里,而是四处戴着黑色面罩、手持机关枪的IS成员;夜晚降临,街上听见的,是IS成员拿着扩音话筒,激情洋溢地宣传IS的理念,招兵买马。那面著名的黑色旗帜在小城里无处不在。世代生活在拉卡的人们,由此陷入与世隔绝、遭受虐待和无限恐惧的噩梦之中。
阿尔汗麻扎和伙伴成立了名为RBSS的自媒体,他们偷拍下被全面控制后拉卡真实的一面,上传到社交媒体。毫无疑问,IS被激怒了。
阿尔汗麻扎的伙伴有的被罩上黑色塑料袋,在市中心当众处决;有的家人受到骚扰;阿尔汗麻扎则流亡德国。
RBSS的另一位联合创始人曾经收到一段录像,他的父亲穿着IS犯人的橘色囚衣,跟他说完最后一段话,便被IS成员击毙。
那是阿尔汗麻扎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巴格达迪身亡的消息披露后,美国、伊拉克和欧洲既盼望消息是真的,也不敢贸然盖章背书。关于他的新闻,媒体总会加上“据说”“据称”的字样,因为传闻纷杂,却无从证实。
无论对巴格达迪的信徒还是敌人来说,他在摩苏尔解放的时刻保持沉默都令人不解。人们难消心中的疑虑:多少回“被死亡”的巴格达迪,这次真的死了吗?他死之后,谁又会是IS的新掌门人?
没有“死”出价值的巴格达迪
巴格达迪视自己为“世界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的接班人”,但在美国军方眼中,他的生死对IS的未来“没什么影响”。在IS内部,也没人会为他哀悼悲伤。
法新社称,IS领导层已经向叙利亚人权观察站确认了巴格达迪之死。五角大楼却咬定,无法验证该消息的真伪。IS的官方渠道对这个消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2017年5月28日,IS的几十位指挥人员在拉卡郊外开会,俄罗斯空军获知后,对开会地点空袭了足足十分钟,30多名IS指挥官和300多名护卫队士兵命丧当场。俄罗斯国防部称,巴格达迪也在那次会议上。
作为美国打击IS的最高指挥官,史蒂芬·汤森德的表态通常意味着权威。但是这一次他说,“坦白说,我不知道。我希望他死透了。如果他没死,我们一找到他,他就会死翘翘了。”
相比于巴格达迪的生死,功劳属于俄罗斯人让汤森德更不自在,“我收到过报告,称当时他并不在俄罗斯空袭的地点。”
美国媒体也对俄罗斯人杀死了巴格达迪持怀疑态度,有专家称按照这个恐怖分子头目的做派,他不太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出席这个会议。并援引伊拉克安全部队情报机构的信源称,空袭时巴格达迪并不在拉卡,死掉的是他的“替身”—— 一名亲随。
巴格达迪的确是本·拉登之后最“成功”的恐怖分子。2014年至今,數以千计的信徒从世界各地前往叙利亚,希望成为“哈里发的士兵”。该组织在巴黎、尼斯、奥兰多、曼彻斯特、伦敦和柏林等大城市策划了多起恐怖袭击,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在伊拉克,IS对什叶派穆斯林的聚集区发动过几十次的袭击,伤亡最严重时,死亡人数超过300人。
但是与拉登相比,巴格达迪似乎没有享受过声名赫赫带来的风光。代号为“鬼魂”的巴格达迪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2014年在清真寺的演讲,是他仅有的影像资料。前CIA探员帕德里克·斯基那感叹,“对最喜欢用影像自我展示的IS来说,其领导人曝光率如此低,实在令人震惊。”
因为他的低调,他的存在感和重要性仅限于IS内部。对外界来说,他的价值等于2500万美金的悬赏金额。汤森德就表示,巴格达迪的死不会改变什么,因为自有后来人会运营这个恐怖主义组织。“我们的经验是,你刚除掉这个头目,下一个就顶上了。”他承认,确认巴格达迪死亡,会打击敌人的士气;美国的盟友也会“很高兴知道他死掉”。“只有从这些角度来讲,他的死还有点用处。”
俄罗斯空袭一星期后,IS发布了一个视频,其中以“我们的领袖”替代了巴格达迪的名字,让巴格达迪的生死更具悬念。恐怖主义组织隐瞒领导人的死亡是惯例,塔利班隐瞒其领导人马拉尔·奥马尔之死,足有两年之久。
7月早些时候,一名IS将领因为不小心透露巴格达迪的死讯而被处决。这似乎是巴格达迪之死仅有的涟漪。
普通男人的上位
2004年,美国士兵在镇压伊拉克逊尼派动乱时,在费卢杰逮捕了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据五角大楼的官员回忆:“我们逮捕他时,他只是街上的小混混。”“要是我们那时有个水晶球,就能知道这个人后来竟然成了IS的头儿。”
见过他的人说,巴格达迪没什么个人魅力,演讲能力只是勉强及格。他的前妻、如今生活在黎巴嫩的桑贾·杜勒米说,他只是“普通的居家男人”,唯一的优点是“和孩子们相处融洽”。也许,他原本只会是个不知名的恐怖分子或者暴徒。
45岁的巴格达迪出生于伊拉克南部城市萨马拉。他曾经的邻居哈米德回忆,他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安静男孩。“他太静了,你都不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还有人说,他从小就勤奋刻苦,是个小书呆子,对信仰虔诚,但因为性格内向,没什么朋友。
在哈米德的记忆里,少年时期的巴格达迪总是骑着单车,穿着伊拉克男性特有的长至脚踝的袍子,戴一顶白色的帽子。“他的单车后座上,总会有一些书,有时是宗教类的。我从未见过他像其他男孩子一样穿裤子或者衬衫。”“他从来不在咖啡厅瞎晃荡。他有自己的小圈子。”
据称,他的家人都是传教士,家境并不富裕。IS的宣传中说,宗教信仰在巴克达迪早期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他花很多时间参加各种宗教的课程,周围人都叫他“信徒”。
他的家庭成员中,除了虔诚的宗教人士,还有忠实的阿拉伯社会复兴党军官。多年后,当成为恐怖主义组织的领袖,他立刻将被前任打击的阿拉伯社会复兴党吸纳进自己的组织。这赋予了他军事领导的合法性,也塑造了IS的雏形:极端的宗教宣传和有效率的游击战并行。
巴格达迪也像其他孩子一样喜欢体育运动,特别是足球。“他几乎不怎么在比赛的时候生气,”哈米德说,“他是个特别好的防守队员。要想带球超越他进球,可不容易。”然而掌权后,巴格达迪很快宣布足球是西方的运动,在IS控制的地区全面禁止。
巴格达迪的高中成绩十分普通,无法进入法学院成为律师出人头地。因为视力不佳,他也无法加入军队博个出路。最后他前往巴格达学习伊斯兰教法。资料显示,他在2007年获得伊斯兰研究方面的博士学位,但他的教育程度问题存在争议。巴克达迪也没有家人帮他证明,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害怕跟他扯上关系,早已离开了萨马拉。2003年之后,他再也没回过故乡。
“他不聪明,属于有韧劲肯用功的类型。”纪录片导演阿玛拉说,她最近的作品中披露了很多关于巴格达迪的史料档案。“但是他有远见,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想要创立什么样的组织。他是个不张扬的筹谋者。”
2003年美军入侵伊拉克后,他发现自己的愿景有望实现了。
2004年,巴格达迪加入了伊拉克的基地组织。2006年10月,基地组织的新领袖马斯里宣布创立伊拉克伊斯兰国(ISI),巴格达迪成了他的追随者。
2010年4月,ISI的首脑相继丧生,巴格达迪成了新领袖,并在2013年将ISI改名为“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2014年6月,该组织占领摩苏尔,改名为“伊斯兰国”(IS)。当时IS控制的领土与英国面积相当。
同年7月5日,巴格达迪在摩苏尔的一座清真寺发表讲话。身穿黑色长袍、头上裹着黑色头巾、留着大胡子的巴格达迪第一次公开露面,宣布自己是“哈里发”。
29岁的拉卡人阿里目睹了那次讲话的恐怖气氛。“他一走进去,所有的数据信号都消失了。”现场的安保非常严密。“带枪的安保人员封锁了那片区域。女人被转移到楼上的女性区域去祈祷。所有人都被警告,不准拍照或摄像。”
当巴格达迪终于出现时,安保人员开始大喊:“真主伟大!真主伟大!”还强迫人们宣誓效忠巴格达迪。直到巴格达迪离开清真寺半小时后,所有人才获准离开。
到了IS“建国”三周年时,该组织曾经“管辖”的领土多半已经丧失。巴格达迪本人自从2016年11月通过视频对追随者喊话后,也没有了音讯。
随着巴格达迪死讯传出,IS的权位之争也进入白热化。IS在Hawija的“省长”Abu Haitham al-Obeidi自称巴格达迪的继承人,他带领几十名亲随退到该省西部,准备与和他争位子的人兵戎相见。
不过,阿拉伯电视台称,所谓的哈里发只是空头衔,作为政治和宗教领袖,服从舒拉议会的决定是其天职。据IS法官Abu Suleiman al-Otaibi介绍,巴格达迪通常根本不知道他身边发生了什么,对任何事都不反对。IS中的激进派也表示,巴格达迪只是该组织的一个象征,是该组织最薄弱的环节。
IS武装分子阿布·艾哈迈德专门做了调查,称巴格达迪属于阿尔巴巴德部落,该部落的人是“贱民”。此外,巴格达迪也没有获得博士学位,“他不是博士,不姓巴格达迪,不是先知的后人。”他与先知的联系“是他编造出来的陈词滥调和谎言”。
伊拉克的经济改革研究所的伊拉克问题分析专家吉亚德说,“一旦你去掉了他的神秘感和庄严感,‘哈里发本人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男人,他看到了机会,并且抓住了它。”
被美军训练出来的对手
2011年,一支美国特种秘密作战小队的无人机在巴格达一所房子上空盘旋。他们接到线报,巴格达迪正在下面会见军事将领。电话打回美国本土,作战小队请示:“我们找到他了,要不要把他干掉?”
“当时,美国上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巴格达迪,但我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分子之一。”亲自参与搜捕巴格达迪行动的美国军事情报分析师布莱特·维利科维奇说。
巴格达迪在读研究生时就加入了穆斯林兄弟会。在兄弟会里,他浸泡在极端保守思想里,顺理成章地支持圣战。
但真正成就他的是与美国人的“过招”。
2004年,他被驻伊美军关进“布卡营”。布卡营犹如恐怖分子的夏令营,在美军的眼皮子底下,狱友交换着重要信息和情报,为“未来大计”谋划。进入布卡营前,巴格达迪从未指挥过大型战役,只是个从三流向二流努力的武装分子。正是在那座“圣战者的大学”中,他变得激进,里面的人也“意识到这个害羞的无名小辈是个狡猾的战略家”。
2004年底,巴格达迪被释放。随后的8年间,伊拉克安全机构逮捕过他两次,都因为觉得他无足轻重而将他释放。
与此同时,巴格达迪在和美国的猫鼠游戏中培养了极高的警惕性。
比如,他一直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边境地区转移,不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身边只有少数亲随陪同。他和身边的人尽可能不使用电子产品,以防遭到监听暴露行踪。当一定要面见什么人时,他要么戴口罩,要么用围巾遮住脸,更不准许有关他的照片和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大肆传播。
在社交媒体上,大部分关于巴格达迪的消息都不会提到他做的事和他的性格特征。IS的社交媒体账号只有在确保新用户宣誓效忠“哈里发”之后,才会提及他。
吉亚德说,没什么人知道巴格达迪的私生活,只知道他是个“面不改色但做事心狠手辣的人”,“偏执,是他的行为习惯和日常做派”。
即便如此,美军差一点就能夯实巴格达迪的死期。
2011年前后,驻伊美军特种兵部队发动突然袭击逮捕他的家人和亲信,逐渐摸清了巴格达迪的行踪。有一次,巴格达迪抵达安全屋半小时后,美国特种作战人员就冲了进去,却因为几分钟之差,只逮到巴格达迪的信使并搜到一封密信。当时巴格达迪还不是IS的最高领袖,正是那封密信让美国人准确实施了对时任IS领袖的斩首行动,让巴格达迪站到了IS金字塔的顶端。
2011年12月的一个晚上,美军无人机小组负责人从屏幕上看到一名符合巴格达迪一切特征的男子,抵达了巴格达郊外一栋混凝土的小房子。放大的画面显示,这正是美军苦苦寻找的恐怖主义领袖。当巴格达迪裹得严严实实地进入房子的前院时,早已等待其中的恐怖分子排队和他拥抱行礼,再次证明这个男子的身份。
当时,美国已经结束对伊拉克的战争,美国特种兵部队没有了先斩后奏的特权。指挥权已经从国防部转移到情报部门和国务院手中,而华盛顿的层层审批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星期。维利科维奇抱怨,“我们在战区跑断腿的时候,华盛顿那些律师却吹着空调决定行动的结果。”
维利科维奇说,巴格达迪比他名单上的其他人更擅长躲藏,他的安保人员是同行中的高手。他知道美军正在找他,因此变得格外小心。
随着他的亲信和家人陆续被美军逮捕或杀死,他感到危险的临近。“正是美军特种兵,让他变成了视安全超越一切的偏执狂。”维利科维奇说。
那个晚上,美国特种兵具备了消灭巴格达迪的一切条件,唯独没有等来上级的命令。
兩个星期后,行动被批准,但巴格达迪已经不见了。他隐入叙利亚,连续几个月不见踪影。当他再回到伊拉克,他领导的IS规模堪比基地组织,他也成为美国拼命逮捕而不得的恐怖主义头目。?
本文综合新华社、参考消息网等媒体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