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诗词达人”白茹云：苦难日子也有诗意人生

乔千时

什么是诗意？一定要有葡萄美酒夜光杯、五花马千金裘做伴，才能发现生活的美好吗？2017年2月6日 《中国诗词大会》上，河北邢台市侯西村的41岁农妇白茹云成了家喻户晓的“诗词达人”。身患癌症、病痛缠身、囊中羞涩……生活给了她太多的苦难，但她坚强而乐观地活着。她告诉我们，诗意就是即使生命里苦难横行，内心对生活和美的渴望依旧不灭。

她不只是 “农妇”和“癌症患者”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在《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第九期比赛中，刚出场，白茹云就用这句诗展示出了自己的勇敢和魄力。自我介绍时，她的嗓音微微沙哑：“我是一个农民，虽然生活很清苦，但是可以在诗词中品尝到生活的喜怒哀乐，我很幸运。”主持人董卿对她在百人团中脱颖而出大加赞赏，但随即提出心中的疑问：“白大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奇怪。”

“6年前我患了淋巴癌，从鼻子里面做化疗。因为鼻子、眼睛、耳朵和嗓子是全部连通的，所以现在耳朵听不太清楚，眼睛老是流泪，发音也不大准。”白茹云的脸上漾出一丝羞涩的笑意，“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在聚光灯闪烁的舞台上，女士们都穿着飘逸的短裙，而白茹云却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经历了那么多，我觉得身体最重要，美丑都无所谓了，哈哈。”面对她的“自嘲”，董卿激动地称赞：“你能笑着说起痛苦的往事，还能在这里和年轻人一起挑战自己，才是大美啊！”

节目播出后，白茹云一下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她在诗词大会中的视频片段也在朋友圈中被刷屏。在大家的眼中，白茹云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诗词达人，是淡定如水、富有诗意的女人，而“癌症患者”“农村妇女”这些字眼则被远远地抛在人们脑后。

“我家兄弟姐妹5个，我是老大。我从小做的事情就是读书、干农活、带弟弟妹妹。”生在河北的一个普通小村庄里，白茹云是难得的读书苗子，朗读、背诵更是她的强项。中考的时候，白茹云发挥失常，复读费太贵，父母无法同时供几个孩子读书，她无奈选择了辍学在家。

白茹云的二弟在8岁时被查出脑瘤，严重压迫脑部神经，头疼发作起来的时候，弟弟就大哭大叫，控制不住自己用手敲打头部。父母白天要下地劳作，只能留白茹云在家哄着弟弟。“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打，想尽办法安慰他。”最初，白茹云唱一些儿歌转移他的注意力。几番下来，儿歌唱没了，万般无奈中，白茹云突然想到了上学时候曾经背过的诗词。

“我给弟弟唱的第一首诗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他之前没听过，一下就停住了。”白茹云把诗像歌曲一样“唱”给弟弟听，“锄禾日当午呀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呀粒粒皆辛苦！”就这样，她把自己上学时背过的诗词库存用完了后，就从邻居正在上学的哥哥姐姐家里借书背诗，背会了再唱给弟弟听。肚里的诗词数量成倍增长，有了量的积累，她在看护弟弟的同时，开始让背诗有了质的飞跃——一边查字典、一边弄清这些唐诗宋词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可以说，白茹云与诗词结缘的起因并不那么美好。但当她真正爱上诗词之后，她才意識到，诗词不只是安慰弟弟的良药，更成了她少年、青年时期的精神营养。

锄头方寸之地，有农妇的诗意远方

从此，无论是背着锄头走在田间小路还是坐在炕头照顾弟妹，白茹云的手里始终不离一本诗书。因为喜欢读书，白茹云还被请到村小学里当了一年多代课老师，每月挣50元代课费。眼看家里的开支越来越多，白茹云选择去北京闯荡，给人家当保姆。

“我休息的时候就坐在板凳上看诗。干活特别累的时候，就想起那句诗‘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就这样，诗词继续陪伴着白茹云，安慰和滋养着她。

北漂的生活没持续多久，白茹云又被父母“拽”回了河北老家。大弟弟21岁了，家里给弟弟张罗了对象，可是长姐不嫁，便轮不到弟弟结婚。这种情况下，父母便轮番打电话把白茹云从北京叫了回来，开始四处托人给她相亲。

谈起和丈夫的婚姻，白茹云笑了起来。“我俩只能用‘阴差阳错来概括。”18年前，媒人带着邻村的潘信革来相亲，“结果一见面，才发现是初中同学。我们就坐在房檐下一起聊以前上学的事……”一聊定终身，白茹云和潘信革就结婚了。

丈夫心疼她，不愿让她干重活，她每日忙的就是照顾孩子、干点儿家务活，再擦干净手看诗书。她说，这叫“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听起来像是古代的大家闺秀，这样轻松的生活怎么可能是一个农妇所拥有的呢？

白茹云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嫁了一个能够让自己一直保持书卷气的好男人。村里人称她为“诗人”，这其中多少有戏谑成分，白茹云心里也清楚。但她觉得，“虽然我是个农妇，但也要快意人生，活得潇洒一点儿。”丈夫最常对她说的是，“只要不影响身体，你做什么都行。”

“我生病后，为了给我挣钱看病，他跑去城里的建筑队工作，白天晚上连轴转。他在外挣钱，我看病花钱，这也倒算是‘各司其职。”白茹云开起玩笑，随即又说，“我不愿意让他来医院，陪我一起受罪。”

无法陪妻子，潘信革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询问治疗的进展。“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跟我说，我立刻就出现在你身边。”在白茹云的记忆里，这是老实木讷的爱人说过的最贴心的话。

“结婚这么多年，我们的日子一直比较清贫，但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白茹云说。有爱人相陪相知，谁说锄头方寸之地容不下她的诗意和远方呢？

手持诗词，生命曲折却不再畏惧

不可否认，突然来袭的重病是白茹云清贫却幸福的人生里重要的一道坎。

2010年的一天，白茹云感觉鼻子不舒服，还伴有乏力、头晕的症状。她去了县医院检查，又跑了市里的几家医院检查，都没得到确定结果。直到2011年7月，白茹云等来省级医院的最终确诊结果——恶性淋巴瘤。

“拿到确诊书后，我的心却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得病了就治吧！”那一年白茹云刚35岁，一个人在省医院开始漫长又痛苦的化疗。

8次化疗周期，一个周期近20天，漫长且痛苦。“我每次化疗后，不良反应达到顶峰时，恶心和呕吐一波波来袭，胸口堵得恨不得伸只手进去豁开，这种感觉真的生不如死……”

剧烈的病痛、难忍的孤独和捉襟见肘的经济窘境同时在为难着白茹云，无法想象，她是怎样熬过来的。但白茹云只用了一句话概括：“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那段时间，正是她一直喜爱的诗词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她说，躺在病床上，感到难受时就忍一忍，不难受了就接着看诗词。一旦读进去了，就不会再想起刚才有多难受了。“你说，像苏轼那样有才华的人，也被贬过很多次，生活一直很动荡，甚至连饭都要吃不上了。所以我就安慰自己，人家写诗，我读诗;人家能行，我也行。”

白茹云说，每当她在医院里艰难地面对病痛折磨时，总会想起很多诗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她在或是云淡风轻或是豪迈从容的平平仄仄中，不再畏惧病魔。白茹云从诗书里读出来的淡然和笃定，让家人免于一份担心，也让她自己认识到，人生的甜与痛时常相伴而行。

“现在，我的病已经基本治愈。未来，我只想与诗词为伴，开心地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白茹云嗓音沙哑，眼中仍不时流泪，但是她的笑容却是那么美。她说，她不怕人生艰难，只要有诗词为伴，苦难也会充满诗意。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