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果
朱振山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父母去世后,便很少回老家。朱振山有个姐姐在老家农村,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朱振山时不时给姐姐汇款补贴家用。
这一年十月,朱振山趁自己休假回老家看望姐姐。车到镇上已是晚上七点,下乡车已经停运。朱振山急于见到姐姐,便背起背包上了路。走了一半路程,天竟然下起了雨。狂风裹着雨点像鞭子抽在身上,漫坡里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朱振山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哎!大侄子,赶紧过来躲躲!”有人喊道。朱振山扭头一看,旁边一个低矮的小屋门口,有个人影正向他招手。朱振山跑到小屋门前,借着灯光,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朱振山已经四十多了,男人叫他大侄子,他虽然觉得有点怪,也没在意。
男子搬个小板凳让朱振山坐下,说:“我这小屋也就有个睡觉的地方,你看连口热水都不能请你喝。”朱振山赶紧说:“大叔客气了,我在小屋里坐坐就行,只是耽误你休息了!”“没事儿,年纪大了觉少!”雨还下着,两人在聊天。朱振山问男子:“大叔,这个季节,又没种啥东西,怎不在家住?”“说来话长啊!”男人叹了一口气告诉他,自己就一个儿子,经济条件不太好,三间房,儿子媳妇一间,他跟老伴儿一间,中间一间做堂屋。总想着条件一好就再盖两间,可没想到家里摊上一些事,儿子残了,老伴儿又病了。“我那儿媳妇真好!今年,儿媳妇为了多赚点钱,承包了个做工作服的活,雇了几个人,三间房子就挤不开了。”男子说,两个孙子住校,老伴儿晚上跟儿子儿媳妇挤挤,自己就搬到看园的小屋凑合几天。“你这一家也真是不容易啊!”朱振山感慨地说。“不瞒你说大侄子,我家不知修了几辈子福,才找了这么个儿媳妇!”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大半夜,雨已经停了,天蒙蒙亮时,朱振山告别男子,临走时,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酒送给那人。男子推辞一会儿就收下,对朱振山说:“大侄子,你帮我带个东西回家!”说着拿出一个纸包:“这是孙大福的东西,到时候有人去拿。”说到这里,那男子又笑道:“咱爷俩儿有缘,过不了多久还会见面!”
見到朱振山,姐姐吃了一惊:“你咋这时候回来了?”“昨晚就回来了,被雨截到半道,幸亏遇到位好心的大叔。”“正好,赶紧吃饭睡觉,下午跟我去镇上给人送工作服!”姐姐一边盛饭一边说。“你给人做工作服?”朱振山问。“对啊,我承包了,雇人帮着做,这段赶活把我累死了!”姐姐晃着脖子说。“—你在镇上租了铺面?”朱振山看了看狭窄的房内说。“没呢,租个店面要花不少钱呢!”姐姐说。吃过饭姐姐便火急火燎出去联系三轮。
朱振山的姐夫叫孙传,二十多年前因为车祸双腿截肢成了残疾。朱振山说:“姐夫,家里就这么几间房,姐在哪里做衣服?”孙传叹了口气拄着双拐走到夫妻两人的卧房门口,对朱振山说:“兄弟,你看!”朱振山走过去一看,卧房里摆了两张缝纫机,床上堆满了布料和加工后的衣服。朱振山愣了一下问:“晚上咋睡觉?”姐夫说:“晚上把东西放到地上,早上再搬上去!孩子奶奶在另一间屋,天天晚上搭临时床!”
朱振山眼圈红了:“姐夫,你跟姐咋不跟我说!”孙传说:“兄弟,你帮我们不少了!你姐说,就咱家这无底洞,自己不填,把亲戚们累死也不管用!”朱振山在院子里转了转,对姐夫说:“姐夫再接两间房,钱我出!”“不行!你也拖家带口的,这几年孩子们的学费都是你出,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姐姐进门听到朱振山的话,接过茬说。“再怎么我也比你们好过,不盖房孩子们回来没地方住。这钱我出,以后日子好过了,让外甥们孝敬我!”朱振山说。“哦,对了姐,村里有个叫孙大福的?”朱振山问。“孙大福?那是我爹呀!兄弟,啥事儿?”孙传问。“姐夫,是这样,我避雨碰到的那位大叔托我带了个东西,说是孙大福的,他家人会来拿!”朱振山拿出纸包递给孙传。
孙传听了,赶紧打开纸包。纸包里是个古色古香的砚台,这个砚台状如马蹄形,砚身没有雕琢,呈现龙尾纹样,砚堂内隐若可见蛟龙出水,石色深,手摸上去特别滑腻。“龙尾砚?”朱振山惊问。孙传翻过砚台,看到砚底刻着一个“孙”字,脸色立时变了。他急问:“兄弟,那人长啥样?”朱振山把中年男子的长相一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孙传连连摇头。
这个砚台是孙家祖上传下来的,孙传父亲特别珍爱。老人五十岁那年突发疾病去世,孙传跟娘心疼爹,就把这个砚台放进了父亲的棺材里。“姐夫家里有老人的照片么?”朱振山问,“有!”孙传找出一张照片递给他。朱振山接过来一看,立时傻眼了,昨晚遇到的男人就是照片上的人!
第二天村支书来到孙传家,告诉他因为镇上建水库,孙传父亲的坟需要迁移新坟址,村上统一划出空地,镇上会给迁坟户一些迁移款。建水库是好事,孙传两口子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天以后,孙传为父亲迁坟,因为有先前的疑问,朱振山也去了。坟打开,帮忙的小伙子在下面喊:“哎,棺材里有瓶碧海缘!”小伙子这一喊,大家都惊奇地围过来。大家都知道,孙大福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这碧海缘却是当地刚卖了七八年的酒,说棺材里有碧海缘那简直是胡扯。酒拿出来后,孙传和媳妇都傻眼了,当初朱振山说留了瓶酒,俩人还不信。
迁坟补助了几千块,那个龙尾砚,懂行的人说至少值六千。“我知道爹啥意思了!爹是想让咱们卖了砚台盖间房子!”孙传眼圈红了。“这个砚台不能动,你们留着做个念想!盖房的钱我出!”朱振山把砚台一把夺过来,小心翼翼地包了层纸放进一个小纸盒里。朱振山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他相信有种爱能穿越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