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
通往村里的那条土道上,总有几个少年在不知疲倦地疯跑,头顶湛蓝如洗的天空,几朵白云飘啊飘,少年跑啊跑,白云绕过路口的那座大山越飘越远……
几个少年当中肯定少不了我、小军哥,还有柱儿哥。我们仨在一个班里念书。柱儿哥比我和小军哥年长两岁,柱儿哥两次蹲级,后来就和我、小军哥一个班了,老师还说,你仨真会凑。爹曾跟我讲过多次,我、小军、柱儿,我们仨的爷爷是亲属辈兄弟,小军爹是我堂叔,柱儿爹是我堂伯,那么我跟小军、柱儿就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按血缘论属于本家本当。虽然有时候也弄不大明白这其中的辈分,但能感觉到是一种很亲很近的亲属关系,尤其在农村,有这么一层关系连着,我们仨无形中就像被一块巨大的吸铁石紧紧吸到一起了。
紧跟在我身后跑的是小军,柱儿双手扎煞着也一瘸一拐在后面跑,嘴里嗷嗷叫唤。柱儿从娘胎里出来两腿就不一般长,柱儿爹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整天以酒浇愁,一喝一个倒。一晃几年过去,我爹和小军爹看不下去,督促柱儿爹带柱儿去医院,医生说最佳的治疗时机已错过,后来花了一大笔钱,柱儿哥的瘸腿也没什么明显改善。我一边跑着,还根据早些年脑子里深留的印象,嘴里胡乱喊,造反有理。后面跟着的小军和柱儿也会跟着大声喊一遍。有时候我和小军还会找张破纸卷成个喇叭筒扣在柱儿头上,柱儿的双手被反绑着,我和小军在后面吆喝,打倒反革命走资派。柱儿边走边哧哧笑,我和小军在后面一个劲埋怨柱儿装得一点不像。
跑啊跑,终于把我累得瘫倒在地,小军没刹住脚步一下子扑倒在我身上。柱儿紧着歪扭了几步又扑倒在小军身上。我被压在底下杀猪似的叫唤。小军扭动身子大声喊,下来!下来!柱儿哈哈笑着根本不听,还故意使劲往下压了压。这时感觉小军的身子用了力,跟着把柱儿掀翻在地,又顺势压在柱儿身上,还吆喝我赶快点。我明白小军的意思,从地上爬起来就扑倒在他俩身上。柱儿在底下连声求饶,说不敢了不敢了。我和小军哈哈乐。直到柱儿哭出了声,我和小军才从他身上爬起来。小军说了声,要是敢告状,下午不领你去水库耍。然后我俩撒腿跑了。
天晌了,白不龇咧的大日头烤得土路冒烟。柱儿抹着眼泪哭叽囔囔往家走,一张脸抹成了大花脸。我和小军跑到胡同口,正好遇到柱儿爹从家里出来。我和小军闪身躲进胡同旁边的夹道里。就听到柱儿爹在吆喝,看你那个熊样,又怎么了?这时就听柱儿嘟囔了一句,摔一跤。柱儿爹又吆喝了一声,你管什么不是。就走远了。我俩从夹道里出来跟在柱儿腚后一边学着柱儿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一边嘻嘻哈哈笑。柱儿回头白了我俩一眼扭歪着回家了。
我还没吃完饭,柱儿就在门口高一声低一声吆喝。我娘在屋里喊,柱儿进来吃饭。柱儿进屋说吃了。娘说再吃点吧。柱儿说真吃饱了。娘下炕从抽屉拿出两块糖给柱儿。柱儿急不可待地扒开一块塞进嘴里,连带着把流下的鼻涕也吃进了嘴里。娘在一旁说,把鼻涕擦擦再吃。柱儿抬起胳膊用袄袖蹭了两下,蹭得满脸都是。娘赶紧拿个手绢给柱儿擦干净。感觉娘有时候待柱儿比我还好,什么好东西也舍得给柱儿吃。这时候柱儿已经把第二块糖的糖紙扒开塞进了嘴里。我斜了柱儿一眼,怕娘再拿糖给柱儿吃,赶紧胡乱扒拉了几口饭,跳下炕趿拉着鞋对柱儿说,快走。娘在身后嘱记,一块耍可别打仗。别领你柱儿哥瞎跑,你哥腿不好。
在道上,我从兜里掏出块糖塞进嘴里。柱儿问我,哪弄的糖?我说你还不知道啊?小军他大姐过几天就好结婚了,小军他娘给的。柱儿说,咱俩去找小军吧。我说好。我和柱儿来到小军家。小军还没吃饱饭。婶问我吃饭了?我说吃了。婶让我进屋等。柱儿跟在我身后也进了屋。刚迈进门槛,听见傻嫚在胡乱喊。傻嫚是小军的小姐,一下生就傻。傻嫚也好热闹,每次见了我和柱儿都高兴地直摆手示意让我俩上炕坐。我嘻嘻笑着跑进傻嫚的屋子里把门栓插死不让柱儿进。傻嫚在炕上乐得咯咯笑。柱儿在外面不停地拍打门,嘴里嚷嚷着让我把门开开。婶没好气地说,你小吗柱儿?让你闹腾死了。柱儿停止了拍打。外面没了动静,我也觉得没意思,就把门打开。柱儿噘着嘴进屋,傻嫚招手让柱儿上炕坐,我握住傻嫚的手不让,跟着我跳上炕占地方坐下,柱儿剜了我一眼趴在炕帮上摆弄手指头。
临出去的时候,我问婶,什么时候吃喜糖啊婶?婶笑了笑说,快了,馋糖了是不是?我挠了两下脑袋瓜嘿嘿笑两声。婶转身进屋拿了几块糖塞进我兜里。柱儿在一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兜。我和小军都出去了,柱儿还站在那里不动弹。婶瞅了柱儿两眼又进里屋拿了几块糖塞进柱儿的兜里,说,快走吧。在道上,我数了数一共五块糖。我问柱儿给你几块?柱儿说才两块,又问我给你几块?我笑着跑了说不告诉你。柱儿在后面跟着跑嚷嚷着说肯定比我多。这时小军把我叫住说,去不去?我说真的去?小军用瞧不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说,我什么时候熊过你?柱儿在一旁有点巴结小军的意思,说,你不去俺俩去。我推了柱儿一把说,滚一边去,谁说我不去了。小军说,要是谁敢告状,以后再不跟他耍。还没等我放声,柱儿在一旁大声说,谁告状是王八蛋。以前因为去水库洗澡,我们三个都挨过爹娘的揍,揍得那个狠,现在想想还发怵。小军摆一下手,说了声,走。于是我们三个抄一条小路往轱辘磨水库方向出发。柱儿一摇一晃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水库边上,看着清澈的水库碧波荡漾,我们三个的心立马飞了,手舞足蹈地叽哇叫唤。那时候轱辘磨水库是我们心中最大最美的风景。我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我和小军先后下水。柱儿只有眼羡的份,在堤坝上坐着看我和小军在水里鱼儿一样欢畅,急得大呼小叫。这时,我和小军游到边上用手扒着堤坝上突出的石头歇息一会儿。柱儿把身体凑过来央求小军说,教教我,我也想洗澡。小军说,不行,淹死了怎么办。柱儿都快哭了,说,教教我吧,淹死了俺也不用你管。小军被说动了,说,你先把衣服脱了。柱儿三把两把把衣服扯下来,然后小心翼翼下水,身体一点一点浸到水里,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身体不住地抖,整个身体浸入水以后,柱儿就不敢再动弹了,两手紧紧抓着岸边突出的一块石头。小军说你得把手松开。柱儿哼哼唧唧说我不敢。小军有些急眼了,说,你不把手松开我怎么教你?柱儿神情恐惧还是紧抓着不放。我在旁边悄悄地游到柱儿的身旁,趁着柱儿不防备,我抓住柱儿的手往上一抬,柱儿一仰身掉进了水里,紧接着开始乱扑腾。小军一看不好急忙去抓柱儿,柱儿双手扎煞着也把小军抓住,柱儿和小军一起沉入了水里。我在一旁吓呆了,这时小军挣脱了柱儿的手浮出了水面,抓住岸边的石头大口喘气,紧跟着对我喊,赶紧喊人。我爬到岸上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啊!刚喊了两声就看见一个人从水库的另一头跑了过来,丢下手里的大篓子跳进了水里把柱儿拖了上来。柱儿被水呛得直咳嗽,跟着又开始呕吐,吐完了放声大哭起来。我和小军在一旁吓呆了。后来仔细一看救命的原来是村里放蚕的。放蚕的瞪眼呵斥说,小兔崽子,谁叫你们来洗澡,快回家去。我和小军把柱儿扶起来往回走。一道上小军直埋怨柱儿说不让你下水你偏不听。柱儿的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想起刚才的情境,我心里还在咯噔咯噔跳。小军说回家可不许放声,听见没有柱儿?柱儿带着哭腔说,我不放声。说我也不放声。
爹娘还是知道了,放蚕的对我娘说,真得好好管管,差点就出人命了,可不是闹玩的。娘第一次打我那么狠,刺槐条子都打断了。娘一边打还一边掉泪,我却吓得忘了哭。柱儿也挨了二伯一顿好揍,柱儿的哭喊声隔好几里地都能听见。柱儿娘也不敢上前拉,在一旁抹眼泪。幸亏邻居赶来把二伯给劝住。过后柱儿被二伯圈在家里哪也不许去。小军倒是没怎么挨揍。小军的大姐要出嫁,家里有远道来的亲戚。小军娘只是趁着没人的时候,使劲揪了小军耳朵一把,把小军疼得龇牙咧嘴,刚想夹吧掉泪,小军娘说,敢掉泪试试,看我不揍死你,等客走了再说。小军瞅个空子溜了。那天柱儿娘在道上碰到小军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往后再别领你柱儿哥去水库耍。正好让小军娘听见了,小军娘有些不悦意地说,什么事都埋怨俺家孩子,回去多管管自己的孩子。柱儿娘有些尴尬,说,真是的,我就随便说说,急什么眼?正好二伯从胡同出来,瞪了柱儿娘一眼说,瞎咧咧什么,滚家去。柱儿娘没敢再放声急溜溜回家了。下半晌柱儿娘抹着眼泪到我家,在我娘面前呜呜哭着说什么那个死鬼有本事打死我。我娘不住地说好话安慰着柱儿娘。后来知道,二伯又打柱儿娘了。二伯好喝酒,动不动就喝醉了,喝醉了就朝着柱儿娘呼嚎,柱儿娘稍有不顺,二伯就动手打。我觉得柱儿娘挺可怜。柱儿娘待我挺好。每次去柱儿家里,柱儿娘总要翻腾出点好东西给我吃。村里有人说柱儿娘缺个心眼,彪呼呼的。我要是听见了就狠劲朝说话不好听的人白瞪一眼。我感觉我爹柱儿爹还有小军爹处的关系没有俺三个小的好。小军他爹凑柱儿爹一起喝酒的时候,两个人总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说不到点上就打嘴仗。我爹要是在场,两人还能把火气往下压压。柱儿娘要往家走的时候,我娘不放心,把柱儿娘一直送到家里。二伯蜷缩在炕上抽烟。我娘板着一张脸说,能不能少喝点酒?打个老娘们你也下得去手。你自己都欺负,外人还能不欺负?净让人看笑话。二伯大口大口抽烟也不放声。我娘临走的时候,柱儿站在门框边上眼泪汪汪。我娘说饿了跟婶家去吃饭。柱儿说不饿。晚上,我爹从乡里回来,那时候我爹在乡物资站做事。娘把这事说给爹听,俺爹听了重重叹了口气说,二哥这是破罐子破摔。这样可不行,回头我得找他好好说说。那时候感觉我爹说话挺好使,小军爹和柱儿爹从来没有对我爹吹胡子瞪眼。
自从在水库出了事,我们仨好几天没在一块耍。最先和我联系的是小军。可少了柱儿,我和小军在一起没意思,根本耍不起来。我和小军把惹逗柱儿当成一种乐趣,柱儿有时候也想反抗,但是不敢。时间长了柱儿好像也习惯了,看样子没拿当回事。我跟小军决定去求情。二伯虽然脾气不好,但对我和小军挺好,总是客客气气的,拿俺俩当大人待。最后在我俩生缠硬磨下,二伯答应了。我们三个出去的时候二伯还出来送送。柱儿乐颠颠地往外跑,不小心又摔了一跟头,也没觉得疼,趴在地上嘿嘿笑。二伯瞅了柱儿一眼,说,再出去惹祸揍死你,说完叹口气甩身回家。
柱儿也不争气,出门不大工夫就跟同村的一个小子打了起来。柱儿的腿不得劲,根本打不过那小子,被那小子一推就倒了。柱儿一次一次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冒着火,毫不畏惧地往前冲,瞅个机会贴身把那小子紧紧抱住狠劲摔倒在地上,咬着牙根死死摁住,抡起拳头好一顿揍,揍得那小子在地上爹呀娘呀地叫唤。当时我有些吃惊,第一次看见柱儿竟如此厉害。紧跟着那小子拼尽全力翻过身来又把柱儿压在底下。这时小军已经冲了上去一脚把那小子踹翻在地。我和小军欺负柱儿哥行,别人欺负不行。我刚要往前冲,那小子他哥出来了,他哥是村里的一位大学生,放暑假回来在家。大学生可威风了,听说大学生考的是铁路学院,坐火车都不用花钱。大学生身穿一身崭新的制服,尤其头上戴的那顶大檐帽,每次看见都眼羡得不行,碰见他的时候我会黏在他身边,让他给我讲一些大山外的事情,大学生也乐意讲。听着那些稀奇好玩的事,我的心飘起来了,时常琢磨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去看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光景。用现在的话说大学生是我崇拜的偶像。那次大学生他还答应我借大檐帽给我戴呢。当时光顾打仗了,打完了才想起他的哥哥。这时我赶紧拉住小军,不让他再动手。小军还生气,说我胳膊肘往外拐,拉偏架。我想解释一下可不知怎么说。大学生往这边走的时候,我赶紧把那小子从地上拉起来,还给他拍拍身上的土。大学生到跟前说,以后再别打架。那小子一看他哥来了,又往上冲,被大学生一把拽住,抬起脚要踢那小子,那小子赶紧躲开,满心不悦意一甩一扭走了。大学生走到柱儿跟前说,有没有伤着哪。柱儿哥一听也软和下来,说没事。我在一旁看着嘿嘿傻笑。大学生看了我一眼说,以后在一起耍别打仗。我有点不好意思,朝大学生使劲点头。
小军大姐再有几天就要结婚了。这天晚上,我爹还有二伯在小军家吃饭喝酒商议事。酒喝到半截腰,柱儿爹和小军爹又吵了起来,原因是小军爹不同意让柱儿端盘子。结婚那天来的客人多,得安排在四围遭的邻居家做客,需要有人端盘子送菜。在农村,端盘子的大多是些半大小子,办喜事的都喜欢那些长得好看的干活又利索的。谁家小子能给人家办喜事的端盘子也是件挺展样的事。二伯想让柱儿也端盘子。小军爹说这哪行,要是摔了怎么办?办喜事的日子多不好。二伯说你怎么就知道能摔了?咱自己家有人,還去用外人让人家笑话。我爹一个劲地劝,有什么事好好说,让人家听见不好。二伯正在气头上,饭也不吃了下地穿上鞋气呼呼回家了。我爹回家把这事说给娘听。娘说,唉,柱儿爹也不容易。然后就催促我爹明天再去对小军他爹说说。第二天大清早,我爹就去找小军他爹。不管怎样,我爹去了这么一说,虽然小军他爹满脸不高兴,还是允许了让柱儿端盘子。那几天柱儿也很兴奋,整天问这个问那个小军大姐什么时候结婚。
终于盼来了小军大姐结婚那天。我娘特意给我准备了一套新衣服,柱儿也穿了一套新衣服,比以往长了几份精神头。柱儿娘在一旁说,装个小手绢,有鼻涕了擦擦。二伯一再嘱记柱儿,不着急,慢点走,把盘子端平了。柱儿认真地听着不住点头说好。
送菜的时候,看得出柱儿很紧张,像是怕踩着地雷似的,小心翼翼往前迈步。我端着盘子故意从他身边快步走过,然后回头朝柱儿嬉笑,柱儿也咧嘴笑,刚笑了笑,身子就一歪,柱儿吓得赶忙稳一下身子,再也不敢看我一眼,聚精会神盯着坑洼不平的路面。尽管柱儿很努力地想把这事做好,但就在快完事的时候,或许柱儿也累了,脚底下一软,扑哧一跤摔倒在地。盘子和盘子里的菜摔出老远,盛菜的碟子也摔得稀烂。柱儿没有爬起来,趴在地上低声哭了起来,哭声也越来越大。这时小军爹闻听从屋子里出来,气狠狠地说,啥也不是。小军他爹呼嚎了一句就去收拾地上的东西。二伯也跟着出来了,二伯的脸色很难看,一句话也没放声就转身回屋。那天二伯是陪客的,客人还没喝够,二伯先醉了,连呕带吐。为了不让人家笑话,我爹先把二伯搀扶回家。小军爹在一旁气地直嘟囔,爷俩没个当东西的。当天晚上柱儿娘不知说了句什么,二伯又开始动手打,吓得柱儿躲在大柜后面不敢出来。一会儿偷着探头看了看,见爹把娘的裤子扯了下来,爹也把裤子扯掉,然后趴在娘的身上,一上一下狠劲动弹,嘴里还发出恶狠狠的嗯嗯的声音,像是跟仇人报仇似的。不大一会儿爹就从娘身上翻滚到一边,嘴里呼哧呼哧喘粗气。娘急着摸索到一件衣服遮住下身。柱儿看得心扑通扑通跳。等爹打起了呼噜,柱儿蹑手蹑脚溜出屋子,在外面逛荡了大半夜才偷偷回家。
打这以后,小军和柱儿两家就不大来往了。那天趁着小军爹妈不在家,我跑去把柱儿找来一起在小军家耍。傻嫚又在咿咿呀呀招呼我和柱儿去她屋里耍。我和柱儿在傻嫚的屋里疯闹了一会儿,小军喊我和他一起去买根冰棍,一听买冰棍我撇下柱儿撒腿跟着跑了。
我和小军回来后不见了柱儿,只听见傻嫚在屋里哇哇哭,进屋发现傻嫚下身光溜溜地仰歪着身子躺在炕上,铺的褥子上还沾有点滴血迹。小军慌了神让我和他上山找爹娘。小军娘急溜溜回家,进屋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儿又出来把小军拉到门口悄声说着什么,接下来小军娘连饭也不做了坐在炕上呜呜哭。小军爹脸色铁青,抓起锅台上的一个碗朝着院子摔得稀碎,恶巴巴地对小军说,往后再看见你跟柱儿那个兔崽子一块耍,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小军爹和柱儿爹又吵了起来,这次吵得有点凶,差点动了手。我爹是劝了这家,又劝那家,最后总算把两人的火气平息下来。我娘也去了小军家,跟小军娘在炕上嘀嘀咕咕说话,这个唉一声,那个叹口气。
柱儿当天没回家。二伯也没去找,咬着牙根在骂,兔崽子回来砸断你的腿。柱儿娘满大街吆喝也没找到。后来有乡亲在轱辘磨水库发现了柱儿。柱儿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仰泳,我在堤坝上大声喊,柱儿哥、柱儿哥,柱儿哥不答应……